姜池的厨艺并没有堪比一流厨师,欠的火候连庄曼侬的“姜池滤镜”也补不齐,不过比起她自己来是更上好多层楼的。
这一餐用得惬意,比她跟何冬容堆在一处吃鳕鱼锅时还要静便,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煲汤。
不管什么季节,她都喜欢喝口感醇厚的浓汤,颜色不能浊,最好是金黄色的。
当然,吃不了也是强求不来的。
晚餐后姜女士欲送她下楼,被她拦住,姜女士扶着门对走廊上的庄曼侬说:“等阿姨忙完这阵子就约你和你妈妈玩儿。”
“妈妈一定会很开心。”
姜女士笑,抬腕看了看表:“不早了,再不送你回去庄董就得找上门了。”她说完冲也站在走廊上的姜池嘱咐,“夜里开车小心点,侬侬可就拜托给你了,昂。”
一天之内,姜女士对她的称呼又亲近许多,这时候倒像是忘了谁才是她亲生的。又道别次,门内的姜女士好算是依依不舍地关了门,庄曼侬这才回过身。
安静的楼道里只剩他们,约莫僵持了两秒,姜池出言:“走吧。”
“嗯。”她跟在他身侧,惴在心里的猜测搅得她心神不宁。
他手上提着那些多出来且不易保存的蔬菜,还有个纸袋,是晚餐餐后姜女士给他的男士护手霜。于是庄曼侬主动走去他前面摁了电梯,这时段电梯没有运行,很快从九楼上来,进去后她又摁了楼层“1”。
电梯门缓缓阖上,“嗒”的一声。姜池低沉又温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盘旋来她头顶:“停车场在负一层。”
她仰头,楞柯柯看他一秒,反应过来是按错后忙尴尬地改了楼层,解释说:“我不太习惯……”
“没事,我也经常按错。”
他笑着说不知真假的话,狭小封闭的空间内,庄曼侬似乎闻到了剩下大半个南瓜的甜味,点头附和他一下。
此后又一路无话到车上,车子离开公寓区驶上江边大道,江水倒映着两岸高楼上的灯光,像铺满了星星。往前不远就到了种芦苇的地段,在橘黄路灯下,摇摇摆摆的芦苇变成橙色,变成幅夜色中的油画。
她极少晚归,这样的夜景见得并不多。
“好看吗?”
“啊?”庄曼侬下意识偏回头,“好看。”
姜池稳着方向盘,只稍稍侧头,问:“需要我再开慢点吗?”
“不用的。”她晃晃脑袋,没再往窗外看,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姜池几眼。
忽明忽暗的路灯光线探进车内,他深邃的眸、高挺的鼻梁和偏薄的唇也时而清楚,时而只辨轮廓。
她看得呆了,有些念头也跟着冒了出来,忽然轻唤他声:“学长。”
“嗯?”
她指节轻蜷,攥着安全带,开门见山问道:“向日葵上的糖,其实是你放的对吗?”
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红,他停下车,因为她的话连下颌都绷得紧了,沉默须臾后承认:“嗯,是我。”
得了肯定,庄曼侬好似没有惊奇,拇指指腹在安全带上摩挲几下。
“那,我可不可以问问原因啊?”
凡事总得有个理由的,她从早上看见礼品店外的车子起就萌生了一种自恋的猜测,到晚餐时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本以为答案会是一个成年人追求另一个成年人的浪漫故事,毕竟“追求庄曼侬”这件事算不上是怪事。殊料姜池给她的答案是他在道歉——认为她生了气,于是就用这种小学生送糖的方式和她道歉。
庄曼侬甚至来不及追究自己什么时候有和他生气的事,只顾着暗恼,她怎么就自恋到这个地步?
“可是,”暗昏昏的车内,她低着头,“我没生过你的气啊。”
车窗外有呼呼的风声,车内两人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默然不语许久后。
“好像是我误会了。”他总算开口,把华昇分析得头头是道的锅背来自己身上,“我以为之前那条评论会被删掉是因为我回复得不够礼貌,尽管我绝对无意冒犯。”
评论……
“……”庄曼侬噎语,刚褪下热意的脸又欻地变红。那件事貌似的确是她小肚鸡肠了呀,他该不会因为这件事纠结了好几天罢?
这样她连反驳都不知道从哪处开口,索性心虚地想,干脆就让他以为这是个误会吧。
***
逍山风景区位于南遥与东遥两区的交界地带,是国内5A级旅游景区,庄家所在的别墅区就在风景区东北面,叫月眠湾,是上世纪末建起来的,地理位置与自然环境都是绝佳的。
姜池将车停在月眠湾“庄宅”前,在她低头松安全带时先一步下车,绕去替她拉开车门。
这天的夜空极高,影影绰绰的乌云笼住月亮,只漏出淡淡的冷晕,昏黄的路灯底下,连姜池这样高的人也被压成不匀称的黑影。
他看向她身后的白漆雕花铁门内,浅浅月色与院灯之下,他看见凋谢后垂着花盘的向日葵,唇角不经意弯了弯。
“谢谢你呀,送我回家。”她没注意到那个笑,而是发现月亮悬在他耳朵上。
“分内之事罢了。”尽管只是宾主之分。
山上凉风吹来,院里的花木发出摇摆声,他说:“进去吧,外面冷。”
“嗯,你开车小心。”
姜池轻笑出声:“多谢。”
不过他人还是不动,庄曼侬兀自找出钥匙打开小门,转身看他还立在原地,手搭在铁门横杆之上说:“拜拜?”
“拜拜。”
大概知道再站下去会让她为难,姜池说完也绕去驾驶座那侧,视线越过车顶。
她推开雕花铁门时他拉开车门。
她转身关门时他低身坐进车内。
她朝家门去时他隔着车窗看她。
花园内那扇白色木门打开又关上,姜池终于收回眼,将车开到与庄家斜对着的一幢别墅前,放下车窗,雕花铁门边的路灯将“靳宅”二字照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