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骁的父亲不仅是庄父的至交,而且还是庄曼侬五岁那年心脏手术的主刀医生,术后更是为了她搬来庄家别墅的对面住下。
庄家兄妹只比靳骁小三岁,从小一处长大,庄咏归与高妙夫妻俩知道他自小没了妈妈,便把他当亲儿子疼,最希望三个孩子能好好地相处。
庄曼侬作为当事人中的当事人,从来都是知道个中人情世故的,所以在爸爸妈妈面前,她从未显露过半点的不乐意——不乐意和靳骁亲近。
这会儿顶着一家人的目光接通电话,呆呆邓邓答对方的话,不过这通电话好像没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靳骁说,他还得忙一阵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她不用太早为难。
“阿骁的电话?”高女士笑着伸长手,庄曼侬忙把手机递给她听,也不知道那端说了什么,才几句话高女士就被哄得笑成朵花儿,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国。
等电话挂断,她感叹声:“阿骁这孩子,在那边呆了快四个月了吧?”
“嗯,什么时候回来定了吗?”庄咏归问妻子。
“说是还没定的,最早也要到九月去。”
庄曼侬缩在角落默默点脚尖,有些坏地想,她果然还是不太愿意见到靳骁……
“侬侬。”高女士又叫她声,疑惑问,“怎么今晚一直在出神?不舒服么?”
“困了。”
高女士无奈,庄咏归笑着拍拍妻子的肩膀:“怎么出去一趟,你越来越爱操心了?别忘了你的艺术家气质。”
接下来,庄曼侬和庄景伊两人就被两个浪漫怪连路秀到回家,幸好今天庄景伊大发慈悲没拉着她夜跑,她也就直接回了卧室。
洗过澡刚吹好头发门就被敲响,自从高女士回家后,兄妹俩又开始了每晚一杯热牛奶的生活。
“还在画画?”
“嗯,刚准备开始。”她端着牛奶侧开半步,高女士进屋来,坐去她书桌边上拣了几张稿纸来看,上头画的多是些兔子、老虎、蝴蝶、长颈鹿……
对女儿的童心见怪不怪的高女士笑盈盈问:“还没问呢,我们小漫画家的第二部著作销量如何?”
大概十天前,那本《UncleRobert的斗牛犬》就成功出版。
庄曼侬抿唇笑了笑,坐在懒人沙发上晃了晃白净的脚丫,歪头答:“好像还不错?我本来以为会比较差劲。”
毕竟两国自然环境、文化背景都是有差异的,她这个中不中、洋不洋的漫画能有这个成绩更像是意料之外的事。
“你呀,开心就好。”高女士放下稿纸,打了个哈欠说,“刚刚在车上说困的还精神着,我反倒困了。”
刚刚在车上,她只是找借口啊,庄曼侬默默想着,然后就甜言蜜语把高女士劝回屋休息,自己伏案画图……唔,并没有认真太久,因为何冬容突然和她发起了视频通话。
好几天没见,何冬容大概是攒了一肚子的话和她说,庄曼侬干脆坐去床上和她聊,果然听她把孟玖和婷婷的恋爱进展汇报得一清二楚,原来今天下午两人就成了。
何冬容抱着水杯抿了口,又说:“还有件事嚄——”
“什么事?”
她睁圆眼瞅着屏幕:“今天下午,之前那两位木匠先生也来店里了诶。”
“嗯?”庄曼侬指尖绕了绕发梢,“是有事找我么?”
“不是诶,他们是来买书的。”
“……”自作多情的庄小姐默默涌起种失落感,不过还是神色自若,“又没事,干嘛还要特意提起?”
“因为那位华先生买书时——唔,我觉得他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
“好吧,我不讲了。”何冬容皱皱鼻子说去别的事,“再过些天我要请一天假喔。”
“做什么?”
“我们社区有场厨艺比拼大赛啦,今天下午房东太太邀请我替她出战。”
社区厨艺比拼?庄曼侬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何冬容和一群阿姨炒菜的场面,吃吃笑出声,暗暗打定去旁观的主意。
跟何冬容聊天总是很解压,挂断视频后的庄曼侬在被子上滚了两圈,顺手戳进朋友圈,入眼的就是孟玖的动态,是张他和婷婷十指相扣的照片,土得可爱,她留了句真诚并俗气的祝福语。
再往下一条竟然是姜池的,这是她加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的动态,是条短视频。
视频里只有个造型独特的小木盒子,之后男人漂亮的手才出镜,像玩魔方似的,他在木盒上推了好几下才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一颗玻璃弹珠,玻璃球内的金色内花像向日葵花瓣那样舒展着。
这样的玻璃球,她也有一颗的。
她想着又把这个短视频反复看上几遍,仔细研究那个机关盒的奥妙,结果当然是没看破的,出于……大致是出于敬佩,她不但点赞了这条动态,还称赞了句。
有了姜池的短视频珠玉在前,再往下看的兴致全失,只不过刚返回就多了两个小红圈,又点回去。一条是孟玖回的“谢老板祝福”,另一条就是姜池回复的“多谢”。
她明明夸了他七个字,他却只回个多谢。但细想下,似乎也没别的能说的。
她低低垂眼,发现页面上还多了条何桃的动态:小核桃冲鸭![图片]
配图是她的聊天截图,一左一右两个“再见”,左边那人的头像好巧不巧正是姜池的。
才将恢复的好心情忽然又蒙上朵乌云,胸口没来由地闷了闷,神智不清地划到姜池的那条朋友圈把评论删掉,连赞也取消。
幼稚得像个小学生。
关灯躺下后,脑袋里时而乱哄哄、时而又空荡荡,感觉就像玻璃窗脏了块,想从天上扯一团白云来擦拭下,却偏偏有阵风在一旁戏弄,她总抓不住那团云。
一一对应下来的话……
她有些烦心地翻了个身,什么云啊风的,好像不能再想了。
***
翌日仍是个阴天,风却哗啦哗啦地吹着。
从车上下来,庄曼侬就发现店门外挂上了那轮搁置已久的太阳,底下的向日葵还和之前一样傻笑着。
刮风下雨的日子她免不得会想起姜池的“信念防摔法”,走近向日葵时戳了戳它脸颊,然后就听她低低疑惑了声,弯腰从花叶和花茎间取出颗大白兔奶糖。
这是?
“铃铃——”玻璃门大敞着,店内的风铃被风晃响,何冬容这才抬头看见她:“早上好!”
“早上好。”她将那颗来路不明的奶糖攥进手心,进店里问何冬容,“刚刚有人来过么?”
“刚刚没有,不过很早的时候……”何冬容摸了摸鼻尖,“那位姜先生有来耶,太阳也是他帮忙挂的。”
庄曼侬手差点没哆嗦下,堪堪攥紧那颗糖,坐下后才摊开手心看。
这糖……
“侬侬啊,我发现他真的有些奇怪耶。”何冬容托着脸转头。
“哪儿奇怪?”她心不在焉地问,眼神一直锁在奶糖上,心想如果这颗糖要真是他留下的,那一定是奇怪的。
何冬容抚了抚下巴,斟酌之后握紧拳头:“没事!”剩下的都交给她打探清楚吧!
庄曼侬当然听不到她在心底的呐喊,本就心神不宁,一时间也没觉察到何冬容收了声,等孟玖和周念都到店里后她才定神。
说是定神,其实在看见几条微博私信后又乱成一团麻。
风干的泡芙:Manon在吗在吗?[喵喵]
风干的泡芙:我记得你也是逍城人啊,我们下个月月初有个一周的木匠课程呀,你要不要瞅瞅![链接]
风干的泡芙:(超乖)不是有意打扰哦,记得你说过感兴趣才发的。
庄曼侬指尖在屏幕上方徘徊十数秒,终于还是点进了链接,是个教做方凳的小课程,9.2~9.8七天时间教学。
关掉链接后,她瞥了眼桌上那颗奶糖,拣起抻直糖果的纸衣,剥出糖放进口中……
“容容。”她偏头,“你们社区的厨艺比拼大赛是什么时候呀?”
“嗯?开学日耶,你要去旁观么?”
“嗯。”只不过,她错失了一个劝阻自己的理由。
于是连理由也没一个,她干巴巴地回绝了泡芙小姐的邀请:不好意思呀,我可能不会去诶。
消息才发出去,那种被风干扰与戏弄的感觉再次袭来。风把云吹得团团转,被乱麻绊住脚绕不出风的把控范围。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整天,终于在晚上她看见何桃转发的C.Lab的报名消息时绷断了弦。
昨晚那个比喻,一一对应下来的话,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
脏掉的玻璃窗是她自以为的不再喜欢姜池的决心。
想揪来擦拭玻璃窗的那团云是一种自觉欲望。
那阵从若有若无到强势、总出来干扰云的风则是一种不自觉欲望。
自觉欲望想她尽快擦干净玻璃窗,意欲恢复平衡,不要总想着姜池;不自觉欲望却拒绝了它,总会不自觉地想到姜池。
所以啊,那阵风告诉她:
她还是愿意再喜欢姜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