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是谁呀?”何冬容满心好奇地从柜台绕出来。
庄曼侬蹲在负伤的向日葵前,仰头看她,没答她,而是戳着葵花的笑脸问:“你说,我刚刚要名片的时候是不是很蠢?”
何冬容不解摇摇头:“为什么会蠢?你又不是要搭讪他。”
“对哦。”她思索下,起身到洗手间洗手。
再出来时就被何冬容叉着腰盘问了番,追问她姜池是谁,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一见他就奇奇怪怪等等……庄曼侬抱着画图设备缩去角落,跟她僵持半天才说那是她以前暗恋过的人。
“暗恋?”何冬容呆呆儿眨几下圆圆眼,消化好久后喃喃,“你怎么会暗恋呢。”
庄曼侬拿Pencil点了点下巴,有些赧然,咕啜声:“我难道不能有喜欢的人?”
何冬容愁眉苦眼:“不是啦,就是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语气听着可怜巴巴的,刚点开画图软件的庄曼侬抬眼睨她,好声好气地说:“我认识你的时候早就不喜欢他了呀,还说这些干嘛?”
何冬容虽然也是在逍城念的大学,却是在北遥区的一所院校,并非逍大。二人是大四那年在庄氏的招聘会上认识的,因为面试号码连着,排队时说了不少话,倒一见如故。
然而面试的结果是两人齐齐被刷,何冬容看她一副委屈巴巴我见犹怜的样子,果断拖着她去小吃街吃了好多东西,之后庄曼侬就生病进了医院……
何冬容这才知道她身体不好,许多东西都是吃不得的,怀着愧疚每天都去医院探望她。庄曼侬为此也是歉疚,知道那天在小吃街是她自己先馋嘴的,怪不去何冬容头上。
一来二往,两个姑娘投机话越来越多,也水到渠成地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何冬容自然也知道了好友其实是庄氏千金的事,至于那次面试被刷后她会那么难过也是出于对亲情的失望。
后来,何冬容因为某种原因丢了份工作,还久久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穷困潦倒到准备飞回苗栗经营民宿时就收到了来自庄曼侬的邀请——和她一起开书店。
比起苗栗,她还是喜欢待在逍城。所以她果断应承,开开心心地规划起书店来。
和庄曼侬认识三年,何冬容还真没见她对哪个异性露出过一星半点的喜欢,所以在听她说了这话后止不住地好奇,没楞多久又问她:“那你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很好看呀。”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好像不能否认,但这的确是个草率的原因,信以为真的何冬容暗暗嘀咕一句才发现不对:“可是靳医生也很好看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问完就讪然捂上嘴巴,眼神飘忽看去别的地方。
庄曼侬却是头也不抬地回她:“好看的人总是很多,总不能每个都喜欢,不心动就不喜欢,才没为什么。”
见她专注修改着一只兔子,何冬容松开捂嘴的手,又把话题转回姜池身上:“那他真是个木匠?看着像个模特。”
“嗯,真得不能再真了。”
当年的姜池凭着一张脸和通身的矜贵气质开挂式地成了逍大名人,因此他一毕业就做了木匠的消息几乎传遍校园,甚至有人打听到他在西遥区工作。
风铃再度摇响,书店总算迎来了两位真正的客人,何冬容被风铃一晃,原本想问的话说忘就忘,只好转回去柜台前。
庄曼侬盯着画了一半的小兔子晃了晃Pencil,终于没再想别的。
***
分针是位高挑纤瘦的大姐姐,费力拉扯着时针弟弟,辛勤一早才把它送到十一点的位置,孟玖也总算伸着懒腰从仓库出来。
“怎么才出来,是不是又睡着了?”何冬容边翻菜谱边笑问他。
经她一说,孟玖又打了个哈欠,坐到休息区才抱怨:“你还说,昨天哲学和心理类的书全让你放混了,下回还是等我回来吧,你收错了我还得重新整理一遍。”
何冬容安静眨巴两下眼,角落安静画兔子尾巴的庄曼侬慢慢举了举手:“那是我收的……”
要不是为了收那些货,她也不会贫血呀。
“……”孟玖沉默会儿,“咳,今天雨大,我去路姨那儿带午饭吧。”
话音没落地他就操起桌上的柠檬茶往外去,只听庄曼侬在后面叫他,认命停下,她却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柠檬茶说:“那罐成常温的了,你去冰箱里拿其他的。”
孟玖一懵,受宠若惊地放下,从冰箱拿了另一罐出书店去。
只剩下两个人的书店气氛有些微妙,何冬容一脸深沉地盯着她,庄曼侬眼睛忽闪两下,故作镇定接着画兔子。
“你很奇怪。”何冬容突然字正腔圆的来了句。
“哪有?”她矢口否认。
“你该不会还喜欢人家吧?”
“才不是,顶多就是暗恋后遗症作祟。”下意识地存下和他有关的东西。
刚反驳完,桌上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她够来手上,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靳骁哥”三个字,犹如一瓢凉水浇在头上,心情瞬时冷静下来。
等上几秒才接通,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掩盖过沙沙电流声,叫了她一声“侬侬”。
“靳骁哥。”她抬腕看了下时间,确定他那里才早上五点出头。
“午饭吃过了吗?”
“阿玖哥已经去取了。”
“听景伊说你昨天又贫血了?”
“不严重的,只是头晕了会儿。”她仍旧乖乖回话,心情却不哪般舒畅,恹恹推远面前的东西伏在桌上听电话。
“没事就好。”靳骁接着说,“我这里大概再过四十来天就能好。”
她停顿下。
“辛苦你了,保重身体。”
那头的人笑了声,随后传来阵窸窣声,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Sorry,我这里有些事,该去忙了。”
“没关系,拜拜呐。”
“拜拜。”
电话挂断,手机里钻出忙音。她脸贴着桌面,从奇怪的角度看着吊灯,约莫看了半分钟才坐正,调出和庄景伊的聊天界面拿表情包轰炸他一番。
明明是她的哥哥,却总爱和其他人打小报告。
何冬容悄悄觑她几眼,看她神情恹恹,像在生闷气,放下菜谱坐去她旁边:“怎么啦?”
“靳骁哥快回国了。”
何冬容就算笨,听到靳骁的名字也能想明白,靳医生这次去德国就是为了转来市医院工作,市医院离书店只十分钟车程,到时候就算侬侬躲他也躲不到哪儿去。
看她郁结,何冬容跟着想起办法来,庄景伊的电话也很快拨了过来。
庄曼侬现在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话,然而指尖在屏幕上空盘旋半天也没能狠下心挂断。
“你帮我。”她把手机交给何冬容,细长的眉毛高傲地挑起,杏眸闪着愠色。
面对美色,何冬容没出息地接过手机,小跑到书店另一端接电话,接通后默默在书架上画了个QAQ。
夹在他们兄妹中间做人,真是太难了。
***
和昨天一样,这天下午也是庄景伊来书店接她的,也不知道容容和他说了什么,中午的事他一句也没问及。
但他不提,不代表她也忘了,就算是亲兄妹也是要明记仇的。
晚饭后,记仇的庄小姐就窝在客厅和珮姨看起一部老武侠剧,庄景伊看她眼,没说话,去了楼上书房,一个小时后准时出来提人。
因是雨天,庄曼侬的慢跑计划只能在健身房里进行,庄景伊陪她静静跑了几分钟才开口解释:“昨天是骁哥给我打的电话,问起你我才告诉他那事的。”
不是主动,也不是打小报告。
她抬眼看看他:“喔……”
知道她跑得吃力,庄景伊没再多解释,只换上央人的口吻说:“别和我生气了,嗯?”
听着可怜巴巴的,庄曼侬心情好转不少,弯了弯眼敲竹杠:“少跑十分钟?”
成交。
不过就算只跑二十分钟她也累得够呛,回房间后洗了个澡就困得睁不开眼,说倒就倒。
翌日清早她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睁眼后瞢然一阵儿才起身去窗边,窗帘被牵开的一瞬间阳光也贸然进屋,晃得她眯了眯眼。
七月的天,还真阴晴不定。
湿漉漉的花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株向日葵还抬着脑袋,其他的都在暴雨后蔫头耷脑起来。
她伸个懒腰,收拾一番才下楼,客厅里珮姨正在扫一只花瓶,花瓶边摆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九点。
咳……她好像又起晚了。
等庄老板姗姗到书店时,周念正在柜台前研究数学题目。
周念是一中的学生,家就住在学校附近,从去年寒假开始她就会来店里兼职,平时周末除去课外补习的时间也会到店,经何冬容几番严格盘查,确定她已经年满十六周岁才予录取。
明明只是间生意不好的小书店,却有三个职工,庄老板的破产式经营模式倒很少见。
周念因为期末考,好几周都没来过店里,这会儿她的出现向庄曼侬发出个讯号——高三生放暑假了,她店里的生意即将在原基础上再落千丈。
“曼侬姐姐早!”周念见到她人,笑出排整齐的小白牙。
“早啊,放假了么?数学考得如何?”
周念登时垂丧起脸:“你是魔鬼吗?”
魔鬼庄老板浅笑吟吟,拎着包坐去老位置:“容容呢?”
“卫生间啦。”周念也冒出句台湾腔,转念想起一件事,丢下笔从抽屉里取出张薄薄的木片,过去递给庄曼侬。
“这是刚刚有个超帅的哥哥留给你的,”她摆出八卦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木头做的名片呢。”
庄曼侬看着递来眼底的东西,忽闪忽闪杏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