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东市一角,敞露出覆满青苔的小道,顺着青苔有过,是百姓聚集居住的村落。
房屋高高低低起伏,在最南边用茅草推搭屋顶的正是陈婆婆的屋子,院子里是坑坑巴巴的泥巴地,房前杂草丛生,竹篱围着几只花公鸡,咯咯咯地叫着。
一路走来,邻居一看见她们,就仿佛看见了瘟神,立刻“砰”的一声禁闭房门。
沈昭只觉得这一路受到了数不清的冷眼,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怕陈婆婆心中难过,不禁看了看她的脸色,却见她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依旧满心期待,只恨自己步伐太慢的模样。
她便微微摇头,是自己多虑了,能够医治陈婆婆的儿子,对陈婆婆而言才是最大的安慰。
她对如初吩咐道:“你在屋外等着,不要靠近。”
“是。”如初点头如捣蒜,示意自己绝对乖乖听话。
沈昭将面巾系上,掩住口鼻进入屋内。
屋内家具摆设皆是木制的,泛着灰黑色泽。硬硬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身上盖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被褥。
男子脸色泛红,额角布着密密汗水,可看见看见脖子上排列着星星点点疱疹,隐入被褥之中。
门外,陈婆婆焦急地踱步,黑色布鞋上占了一层厚厚的灰。如初蹲在地上看着她踱来踱去。
门开了,沈昭转身关上了木门。
如初立刻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盖住了陈婆婆的声音,“小姐里面怎么样?”
陈婆婆也一脸急切地迎了上来。
沈昭面对她们的厚望,自然要全力以赴?
“我开个方子,你去找李伯伯抓五个疗程的药。”
“是,奴婢跑的可快了。”
可陈婆婆无所适从地抓了抓衣服,羞愧道:“叶大夫,我们家没有纸笔。”
沈昭愣了愣,只愿自己考虑不周,让老人家尴尬,一向波澜不惊的莹白面庞泛出了粉。
“抱歉。”她转而对如初道:“我们一同去吧。”
沈昭与如初一人抱着一半药包,顺着回忆走向最南边。
之前冷眼以待的邻居见只有她们两人,打开门四处张望,这才开口:“你们是大夫?”
如初一脸自豪地回答,“我不是大夫,我们家小姐才是大夫!”
可那个邻居并不担心谁是大夫,压低了声音,仿佛怕吵醒了疾病化为的怪物一般,“你可知陈婆她儿子得了天花,陈公也因天花离世的?”
沈昭微微颔首,“我正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邻居紧张劝道:“别去了,你们年纪轻轻,长相也好,若是被传染了可就不值当了。”
沈昭静静地看着他,悲悯的目光让他在其中照见了自己的胆怯与自私。
他吞了吞口水,仿佛有一丝窘迫,恼羞成怒,“去吧去吧,想死就去吧。”一甩衣袖,转身禁闭房门。
这个插曲立刻被沈昭抛之脑后,一踏入院子陈婆婆立刻迎了上来,显然在外等待已久。陈婆婆的双眸因常常流泪而产生的通红渐渐淡去,令她看了觉得心中好过了些,心中慰藉。
在陈婆婆的带领下,她在厨房煎药,用扇子扇着风,加大火候。
陈婆婆屡次想要自己动手,被沈昭婉拒推脱。
“我擅长医术,知道如何掌握火候,还是我来吧,您去歇息吧。”
“可,可……”陈婆婆擦了擦额头的汗,几次动了动手,又放了下来,“我习惯了干活,不让我干,我总觉得不踏实,更何况是为了我儿熬药。”
沈昭对她宽慰一笑,眸中流光闪烁,“您先歇着,待会就要您帮忙了,还需要您为他喝药。”
得过天花的人便不会再得,由陈婆婆照顾他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好!”
她一听立刻心里便踏实了,不再不知所措地守在一旁看沈昭煎药。
药熬好后,她小心翼翼地喂着儿子一勺一勺喝药,仿佛喝下去的是救命的仙丹灵药。
但这也的确是唯一的希望了。
沈昭看着陈婆婆端出了空碗,眉间一松,微缓了神色。
“陈婆婆您也不要同旁人接触,我每日按时来煎药,再由您喂给他。”
“我保准他一滴不剩。”
陈婆婆连连保证。
“每日需得用温毛巾为他擦拭……”
沈昭说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往听人说书都头痛的老妇人却全都认认真真、一字不落的记下了。
她在心中反复默念,“我一定照办。”
“这就我放心了。”
告别陈婆婆时,夜幕渐渐拢下来,铅云染上了紫红色。
她们往回来时的路走,火红翻滚的云霞映在沈昭的脸上,显得有一丝妖妍动人,一向清冷如山巅积雪的眸光也映让了这火一般的情绪。
她这几日看到了许多因无法治病而苦苦哀求的老人。
他们的恳求,他们的哽咽以及那满满期翼地目光都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陈婆婆……只盼不要让她失望,令她儿子康复。
不远处的交谈打断了她的思绪, 眼眸一动,看了过去。
有几个妇人似乎相伴回家,聊着所有能够说得八卦。
“那陈婆竟找到人肯医治她儿子了。”
其中一人惊疑道:“当真?她那老伴不都病死了吗?这病都死了多少人了,她还报期望?”
“那不然怎么办,她可就剩一个儿子了。”
“这病都有人敢治,莫不是缺钱缺疯了。”
她们无关痛痒的非议着他人。
如初眼睛一瞪,大声喝道:“你们别胡说了,我们小姐心善,可不是为了钱,一分也不收的。”
陡然被打断,那几个妇女惊了一跳,听如初说的话,立刻离得远远的,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你就是那个女大夫?”
沈昭神色未变,并不在意她们的抵触,“正是。”
妇女脸色瞬间变了,仿佛看见了脏东西一样,互相嘟囔,“快走快走,她肯定治不好,要是再传染上就遭了!”
她们提起裙子就跑,带着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