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第七章

飘落的霜雪似乎更冷了些,落在她的伤口时,冷的她的伤口都似是复又撕裂了一番。

林江绾慢慢擦拭着刀上的血渍,余光瞥见闻秋秋扯着阎时煜的长袖,小脸上尽是委屈,她的声音中带着丝哭腔,“阎大哥,方才真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二人衣衫整洁,面容精致地立于皎洁月色之下,与满身血腥,衣衫凌乱的她似是两个世界的人。

或许初始,他们的结局便早已暗暗注定。

察觉到周围人打量的视线,闻秋秋脸蛋有些发烫,心底羞涩,却没有松手,她有些期待地看向阎时煜。

先前她因为林江绾的存在,她知晓他们私底下的关系有些暧昧,一直在躲避自己的感情,然而经历过方才的生死,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知晓自己的心意,她想要阎时煜。

只要他们还未成亲,她便有机会。

她再不会放手!

不管是阎时煜,还是方才的前辈亦或者是闻家,她都不会放手。

阎时煜微微垂眸,几点霜雪落在他的眼睫之上,掩住了他眸底的神色,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他的余光略过人群,见着林江绾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的心底有些烦躁,漆黑的眸底爬上了丝戾气,晕起浓重墨色,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手背青筋起伏。

周围打量着她的视线带上了丝幸灾乐祸,整个合欢宗的弟子几乎都知晓,林江绾对阎时煜心怀不轨,但凡阎时煜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她的身影。

他们笃定,阎时煜定然看不上她这样空有美貌恶毒的草包,他们目光隐晦地落在林江绾的面上,有些期待她的表情。

陈丹皱了皱眉,察觉到有些棘手。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林江绾只垂眸擦拭着长剑之上的血渍,并没有他们想象的失落与愤怒。

原本还失魂落魄的方恬此刻亦是再度找回了神采,她的目光在陆尧与林江绾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有些人还是别痴心妄想,去求一些不该她觊觎的东西。”

“认清自己的身份,省的最后只能沦为他人笑柄,你说是吧,林江绾?”

林江绾动作一顿,哪怕她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挑衅,尤其她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林江绾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漂亮的眸子带上丝疑惑,她故作好奇,“听说你喜欢陆尧?真的假的?”

方恬一愣。

便听林江绾继续道,“陆家的确看不上山沟里出来的方家,你自己加油吧。”

身后传来几道低低的吸气声,一众弟子眼冒精光地看向几人,满眼皆是好奇,没人可以拒绝热闹和八卦,没有人!

尤其这事儿还扯上了林江绾阎时煜几人,这几乎是他们首次同时出现!

他们目光滴溜溜地扫过几人,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着。

“林江绾……你胡说!”方恬的脸色瞬间铁青,她死死地瞪着林江绾,眸中流转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熊熊怒火。

她从未将这事告诉过别人,甚至连闻秋秋也未曾,林江绾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她更没想到,林江绾竟敢将这事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出来给她难堪,明明以前林江绾都是任她嘲讽的……她连忙看向陆尧,面色复又涨的通红,一时间神情极为复杂。

却见陆尧只神色如常地立于她的身侧,如置身事外般,似乎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若风中修竹,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都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方恬有些慌乱地扯了扯剑穗。

见着她无措的模样,闻秋秋见状当即瞪大了眼睛,她有些责备道,“绾绾,你怎可这般说她?”

林江绾头也不回地向着连桥走去,“说就说了你要怎样。”

在路过闻涛身侧之时,林江绾落在袖中的指尖微动,一缕白烟随着晚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衣袍之上。

闻秋秋瞬间红了眼眶,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江绾,闻涛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恶狠狠地看向林江绾,“林江绾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

方恬咬了咬牙,还要发作,便见林江绾已随着连桥避开人群,只留给他们一道纤细的背影。

阎时煜面色阴沉地看向陆尧,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蓦地,他的目光一滞,他这才看到她身后血淋淋的伤口,殷红的血迹自她的指尖滴落。

他的瞳孔一缩,漆黑的眸底闪过丝懊恼,他先前还以为林江绾没有受伤。

他薄唇紧抿,低声道,“林江绾。”

却见她只头也不回地与连桥搀扶着走向森林一隅,只给他留下一道漠然的侧脸,他的心中无端地有些烦躁。

他们不该这样的。

明明以往林江绾见到他时,一双眼睛却永远都是亮晶晶的,似是缀了漫天的星辰,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咸不淡,似是看着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浓黑的眉头下压,阎时煜有些烦躁地移开了目光。

陆尧见状,执着长剑走向翘首以盼的那群弟子,那群弟子连连对他使着眼色,他的余光略过人群,声音略有些沙哑,“原地休息。”

陆尧将长剑扔给了侍卫,复又恢复了那副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模样,黑衣侍卫迅速地将林中清出块空地,他挑剔地选了个干净的地方,侍卫已手脚利索地摆上干净柔软的兽皮。

阎时煜有些烦躁地蹙起眉头,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只看到陆尧的出现,他的心中便忍不住生出浓郁的暴虐情绪,想将这个碍眼的煞笔挫骨扬灰。

他恼林江绾的坏脾气,同时也有些不解。

他不懂,林江绾何时变的这般小气刻薄,他不过是给闻秋秋抓了只灵兽而已,她便勃然大怒,与他闹了这么久脾气还不够?

闻家族内事物那般繁忙,他为了林江绾硬生生将那些事全推到了一边,专门过来陪她,得到的却只有无尽的争吵与冷眼。

他搞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她无理取闹,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错一样,他的目光落在林江绾的单薄背影之上,眉头紧蹙。

闻秋秋见状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露出双红的跟小兔子似的眼睛,“阎大哥,你帮我看看路师兄吧,他受了好重的伤。”

“方才想先借绾绾的灵丹救命,她可能是用完了也没能借给路师兄,我贸然询问惹了她生气……”闻秋秋轻轻咬了咬唇,眸底闪过一丝难过。

“阎大哥你还有吗?”

阎时煜脚步一顿,他深深地睨了眼林江绾,见那么多人暗中打量着他们,也不好拒绝闻秋秋让她丢了颜面。

他随着闻秋秋的力道走向了路辰,看着他惨白的面容与连根断裂的胳膊,耳边是闻秋秋焦急的声音,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晚了,没办法。”

路辰瞬间面如死灰。

闻涛与闻秋秋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有些害怕,毕竟路辰是为她才来的九域,到时若路家追究,他们也难逃其咎。

*****

陈管事坐在树下,闭目恢复灵力,通讯纸鹤已颤颤巍巍地飞到了她的身侧,苍老的声音自那端传来,却是合欢宗内的长老,“你那里出了什么事?宗主算到那里有大事发生。”

对面之人声音中带了丝诧异,要知道方才连算卦用的龟甲都直接碎裂,这么多年他们还是首次遇到这般状况。

想到那个神秘男修,陈管事也有些心慌,方才在男修那恐怖的威压下,她甚至连呼吸都随之停滞,生怕惊扰了他,她这辈子都未曾见过那般恐怖的人。

只静静地立于虚空之中,都令人不寒而栗肝胆俱裂。

陈管事将先前发生的事详细地告知对面之人,那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哪怕到现在她仍是心有戚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对面几人亦是有片刻的沉默,针落可闻,莫名地想到传说中的那个人物,他的心中一颤,又立刻打消念头,若真是他,现在邪灵族早就该闹翻天了。

那会是谁呢?能引起如此大的天地异象,抬手间便令枉求骆灰飞烟灭。

一众长老看着那碎裂的龟甲,忍不住心中发怵。

陈管事抬起头,目光在林江绾与闻秋秋之间流连片刻,神色莫测,也不知那唤灵术是怎么回事……看着林江绾白皙的侧脸,她似是丝毫不知自己方才于修仙界,究竟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连桥趴在林江绾的胳膊上,龇牙咧嘴地看着林江绾将药粉倒在她的腿上,那婴鬼爪牙极为锋利,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森森腿骨,鲜血融入他们身下的积雪,颇有些触目惊心。

哪怕疼得快要晕厥,声音都在打颤,她仍是坚强地问道,“那前辈为什么会听你的话?你是侍灵师吗?你为什么会放过那个奇怪的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亏我连兜里有几块灵石都告诉你了!”

哪怕她的声音极小,可周围皆是修仙之人,哪怕百米之外落根针他们都能听见,几个弟子竖起耳朵,目光微闪。

林江绾瞥了她一眼,抬起尖尖的下巴,见她还有心情八卦,这才将心收回肚子里,“你又没问过我,可能那前辈也觉得我天赋异禀,要提前抱我大腿吧。”

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

连桥磨了磨牙,“呸,你可真无耻!”

“至于侍灵师什么的,你觉得我有灵石去搞那些吗?”林江绾从储物袋中取出干净的布,将她的伤口包扎的严严实实。

她现在穷的叮当响,修炼所需的灵石都是她自己挖灵草赚来的,一位强大的侍灵师所需要的资源几乎到达了极为恐怕的地步,侍灵师本就是种奢侈的身份,修炼之上所需的灵符绘笔,拜师所需的大笔灵石以及后续的一切都令人望而却步。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灵符,便是在闻秋秋手中,那张看起来普通的符却值上百张灵石。

当时的她与阎时煜方才被人追杀,满身血腥,而闻秋秋身着一袭绯色鎏金流仙裙,颈间带着硕大的天灵石,神色天真懵懂,像是坠入凡尘不知世事的仙女。

闻涛拉着她的手,嫌弃地避开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

闻父闻母几乎将家内资源全部灌注到了闻秋秋与闻涛的身上,闻家已没有能力再去培养第二位侍灵师,平日里克扣她的灵石补贴闻秋秋都是常事。

只是她也有些好奇,那男人为何会突然出现。

至于浑婴散人,林江绾微微垂下眸子,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过往。

林江绾微微攥紧了连桥温暖的手,“他与我同样声名狼藉,你真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世人向来爱为自己寻个背黑锅之人,他们编造谣言,说的久了,险些连自己都信了那些鬼话,浑婴散人周身的婴鬼几乎全是女婴,那般明显的异样,却从未有人质疑。

林江绾抬着小脸看着漆黑的夜色,一缕携着血腥的夜风轻柔地略过她的颊边。

连桥闻言沉默了片刻,她看着林江绾苍白的面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白嫩的脸颊,“谣言不可信……你怎样我都支持你。”

想到林江绾的遭遇,连桥忍不住再度辱骂闻父闻母,“你爹娘真是瞎了眼,拿个冒牌货当宝贝。”她怎么瞧怎么觉得闻秋秋实在讨厌,那些人都说林江绾娇气任性,可几乎每次遇事都是她冲在最前面。

那个天纵奇才闻秋秋反倒是每次只会躲在后面哭哭啼啼掉金豆豆,事了便娇滴滴地和人撒娇,柔软地像是攀附着巨树生长的菟丝花。

原本喧嚣的森林此刻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弟子席地而坐,恢复着体内干涸的灵力,他们看着满地的积雪,仍是有些感慨,方才那神秘男人得是何等修为,轻易便能引起如此天地异象……

昏黄的篝火随着晚风缓缓摇曳,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夜间的寒意,时不时传出些许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尧神色懒散地坐在个不知哪来的小凳子上,他手长脚长的,颇有些伸展不开,束手束脚的。

昏黄的光影跳跃在他的面颊之上,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色。

褚城垣直接撩起袍子坐在了他的身侧,他取出葫芦灌了口酒,一群少年皆是个顶个的俊美,不论家世修为天赋都无可挑剔,几乎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

褚城垣目光遥遥地看了眼倚在连桥背上的林江绾,只见她眉眼微垂,眼尾的那点泪痣冲淡了她眉眼间的浓烈,神色间有些疲惫。

与她同来的那群弟子无声地将他们排挤在外,看起来莫名地有些可怜。

林江绾修为不差,却总是懒洋洋的,一直都有些困倦的模样,几乎天一黑便开始打瞌睡。

若是旁人,褚城垣定要说一句麻烦,可放在林江绾身上,他不得不承认还怪好看的。

褚城垣目光闪烁,忍不住又偷偷瞧了几眼,“尧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林江绾,她也没招惹你吧?”他实在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他与陆尧的关系极好,不像其他人那般怕他,说起话来也更随意些。

其他几人闻言亦是瞬间看向了陆尧,满眼皆是掩饰不住的好奇,陆尧自小在琅魈域长大,向来都是爹娘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天资卓越,家世显赫,妥妥的天之骄子,平日里就像是个和尚一般清心寡欲,怎么会与声名狼藉的草包林江绾扯上关系?!

陆尧冷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浅灰色的眸中透着丝寒凉。

褚城垣小声问道,“不会是她看上尧哥你了吧?她勾引你了?”

他们这群人都知晓,陆尧这人不近女色,陆家家教甚严,族内弟子没成亲前不许与人交欢,对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听说林江绾水性杨花攀权附贵,放着陆尧这么个出身高贵样貌拔尖的天之骄子,她不可能不意动。

可若说陆尧真的厌恶林江绾,方才听到她有危险又怎会匆忙赶来甚至扶她一把,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讨厌的模样。

隔着跳跃的篝火与尘埃,陆尧捏着剑柄的剑穗,想到先前看到林江绾满身的血迹时的模样,浅灰色的瞳孔一缩,那一瞬间,心底的慌乱令他险些无法维持面上的淡然神色。

温暖的烛光落在他的面上,浅灰色的眸子难得泛起些许波澜,陆尧神色冷淡地瞥了褚城垣一眼。

褚城垣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干笑两声,他目光闪烁地看向陆尧,“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只是好奇而已,这都不行吗?尧哥……”那些少年亦是眼歪嘴斜地看着他,满脸皆是讨好。

陆尧嗤笑了一声,眼睫微垂,浓黑的睫毛于他的眼窝处落下圈漂亮的阴影,他的声色莫名地有些冷淡。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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