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侧头看向梨花窗内的景象,雕梁画栋的沉香床垂下两条轻柔的纱幔,一个身着青衣的小丫鬟跪坐在地上,不断抽泣。
沈挽鸢的头如爆炸般的疼痛,眼前一道刺目的光,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身体如同千钧坠一般,沉重的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水……”她的嗓子干咳的要命,血腥味儿在喉咙处弥漫,虽未睁眼,但脑内却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自己竟然没死,明明已经饮下见血封喉的鸠酒,怎么会苟活于世呢?
“大小姐,您醒了!”扶兰惊喜地看着沈挽鸢,身后的小丫鬟机灵的跑出院子报信,她手脚麻利的倒了一杯清茶,小心翼翼的喂到她的嘴边:“您终于醒了,这些时日将军夫人都快急坏了。”
清凉的水缓解了嗓子的灼烧感,沈挽鸢适应了许久,才重新将眼睛睁开:“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此话一出,就连沈挽鸢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又软又糯,和自己的完全不相符。
视线也逐渐清晰,房间内的布置才映入眼帘,这间闺房清新而又雅致,窗外种着一排翠竹,而房间内到处都挂着名人字画,笔墨砚台样样精品,就连糊窗子的烟笼软纱都是价值不菲。
沈挽鸢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片刻停顿,这个地方非但不陌生,反而是她最为熟悉的,天下兵马大将军的府邸,最疼爱长女的住处——沈挽鸢曾经的闺房。
“大小姐,你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春日水寒,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怎么活啊。”扶兰哭的梨花带雨,沈挽鸢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伸手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肌肤相接的瞬间是温热的,眼前的扶兰是真实存在,沈挽鸢心头一阵狂喜,照着自己的胳膊使劲儿的拧了一把,钻心的疼痛顺着胳膊传遍了四肢百骇,她却不哭反笑,状若癫狂。
重生,竟然重活一世,没想到流传的那些坊间谣言也有成真的一天,苍天待她不薄,竟然给了她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小姐!小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一番举动可把扶兰吓得够呛,连忙替她查看伤口,心中却是满腹狐疑,谁知道那荷花池干不干净,别招惹上什么邪祟,那就不妙了。
沈挽鸢听到荷花池,便已经全明白了,自己九岁那年曾经因为顽劣,不慎掉入了荷花池中,发了好大一场高烧,母亲眼睛险些哭瞎,父亲战场上的铁血汉子,竟然有一天会去求神拜佛,亲手去和安寺上了三柱清香。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沈挽鸢突然感到一阵悲凉和心酸,自己高傲一世,曾经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明珠,却没想到落此凄惨下场,反而还牵连了整个家族,这只能怪她识人不清,错把狼心狗肺,当成真心实意。
“傻丫头我没事,你别哭了。”沈挽鸢温柔的拍了拍扶兰的手背,本来应该极尽温情的主仆场面,却被软糯的语调破坏殆尽。
小姑娘梳着双鬓,发丝略微有些凌乱,一双秋眸灿若星河,正如最清澈的湖水,明明自己还是一副苍白的病容,却耐心的安慰着守护在一旁的侍女。
沈挽鸢收回手,又重新倚靠到了床榻之上,缓缓的闭上眼睛,从前的往事如走马灯般,静静地回忆着。
扶兰是她的贴身侍女,从小最为忠心,所以在周乾言登基那日,乱世叛军杀入皇宫,扶兰硬生生的替她挡了心口那一箭,她香消玉损,沈挽鸢从此再无知心之人,而那一箭,本应该射中安柔!
安柔!沈挽鸢攥起拳头,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扣掉了一小块皮肉,整个掌心鲜血淋漓,却难解她心头之恨。
自己明明如此信任她,把重要的信物白玉簪子都交给了她保管,做什么事都不避讳着安柔,带在身旁悉心教导。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安柔所有能摆上台面的东西,都是自己日夜调教的结果,为的便是帮她摆脱外室女的身份,把她当做亲生妹妹看待,不曾有过半分偏见,却不曾想,遇到的是只白眼狼。
“鸢儿!”沈挽鸢内心全然被仇恨充斥萦绕之时,突然听到一道极其温柔的女声,华蓉闻讯赶来,双目哭的红肿,见到她这副憔悴的模样,泪水又眼角倾泻而下。
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保养的仍然如二八少女,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即便是现在匆匆赶来,未梳洗打扮的模样,也能叫人称赞一句——清水出芙蓉。
“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时日,娘和爹爹是怎么熬过来的,你爹爹为了你,在佛前跪了一夜,只为求你平安,鸢儿,你以后千万不可如此顽劣了。”
沈挽鸢看到扶兰尚且能忍住眼眶的酸涩之意,可看到华蓉,就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委屈和鼻音喊了声:“娘……”
华蓉一听到这软糯的声音,觉得心都碎了,更顾不上教导,连忙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用手帕替她擦了擦泪水,轻柔的说道:“娘不怪你,别怕啊。”
沈挽鸢心中更是大为触动,默默的搂紧了华蓉,将千言万语都咽进了肚子中,华蓉只是一介弱女子,半辈子都在为儿女操持,却不像女儿是个识人不清的,反而害了她的命。
“娘,别哭。”沈挽鸢拿起一旁的手绢,颤动着小手帮华蓉擦拭眼泪,模样乖巧懂事,格外惹人怜惜:“我以后再也不顽劣,您别哭了,女儿心疼。”
她看着华蓉,暗暗下定决心,既然上一世没能护你们周全,那这辈子我必定守你们百岁无忧,平安康乐一生。
至于安柔和周乾言……
你们毁我候府,害我爹爹,让我惨死宫墙之内,这辈子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让你们明白自己的身份,看着你们从高处跌落,被众人踩进泥里,沾满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