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梵稚嫩却又正义的发问,余音袅袅,在广场上绕了许久,冥帝也凝视着巫梵许久,气氛就在那一刻凝固,几乎没有人敢直视冥帝阴鸷犀利的眼睛。
彼时,萧贵妃就坐在皇后身边,紧张得两只手绞在一起,用长长的指甲互掐。她的脑袋急速运转着该怎么办才能保住巫梵的小命。
幸好此时,一道同样稚嫩清脆的声音传来——
“巫梵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琉璃公主确实听不懂,她懵懂的问话打破了僵局。
巫梵想这么做,她就跟着做,就是觉得有趣罢了。能捉弄到人确实很开心。每次捉弄到人,都会被骂,被追得鸡飞狗跳。但像这次这样,捉弄到了人却全场肃静的样子没有见到过。
也因此,琉璃公主感觉有些怪异,看到父皇阴沉的面孔,狠厉的眼神,她二话不说就挡在巫梵面前,张开了双臂。
“蝗虫是我放的,父皇你要是不开心,就打我屁屁吧!”
说着,琉璃公主转过身来,背对着冥帝,蹶起了臀。
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清澈的瞳仁像碧波一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一点儿也不恐惧。那种呆萌勇敢的样子倒讨人喜欢。
夜墨雨不是不怕疼,只是依据以往的经验,赌定了冥帝根本就不会打她。每次她做错事情,如此耍赖,冥帝总是不了了之。
果然,夜问天长叹一声,将袖子一甩,朗声道:“罢了!都是小孩子。雨儿,巫梵,你们这样闹也不止一回了。不知者无畏,少年志气高昂,是该褒奖这份勇气。这么小,就懂得为老百姓着想,将来长大,一定是个能言敢谏的好官。好,朕就允了你一谏言,请朕的文武百官看看,你们要脸面么?明天开始好好想想怎么去宝兰治蝗虫,那可关系到老百姓的收成,关系到国库的收入。未开封的美酒就不要喝了,留着等治理好蝗灾之后,回来再喝酒庆功吧。”
气氛瞬间从僵固中释缓,可是众位大臣的心里并没有好过多少。
“吁——”萧漪雪情不自禁舒了口长气,紧握的手也放开了,但手背上已经被指甲深深地刺伤。
裴皇后专注眼前之事,并未察觉。
她的心中波澜起伏,久未平静。给家乡赈灾一事确实是她没有想到,她一向只顾与冥帝在后宫卿卿我我,又岂会有心思关顾黎民百姓?
但现在被一个八岁的孩子当众指出,斥问之下,令她恼羞成怒。她心里委屈异常,只不过没有注意到,又不是成心不救灾,却被拿生辰宴当实证,狠狠将皇后打脸,这委屈让裴若兰如何吞下?
也是从这天开始,巫梵就成了裴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这种态度反映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怎么也掩饰不住。宫中人都察言观色习惯了,主子一丁点眼色都会被捕捉,因此,巫梵的处境也就每况愈下。从之前的宫中*宠儿变成了今日实打实的流浪猫、过街鼠。
但与此同时,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帝皇子们,都不敢再小觑小巫梵的力量。他那沉默寡言式的捣蛋,低调卑贱的活着,在众人眼里,却成了最为智慧的处世方式。
态度最微妙的当属萧贵妃了,这件事情也成了萧贵妃黑化的转捩点。
一方面,萧贵妃十分心疼亲儿子,当他成为皇后的眼中钉时,她只能尽全力明里暗里偷偷保护着儿子,表面上,她在皇后面前骂骂小巫梵,但实际说出来的话,句句都是在劝皇后心宽体谅,放小孩一马,那样自己也会开心,而越开心就越美,越善良,越能拴住皇帝的心,不致于随着年华老去而担心皇帝爱得不够。
而另一方面,萧贵妃见识到了儿子的勇敢睿智,那突如其来的一番言论,让她又惊又喜。以她这小儿子的资质,绝对能够君临天下,治理国家。她内心升腾起一股自豪感,一扫二十年来总是屈居人下的卑微。这种感觉始无前例。鹰王一向有勇无谋,只能依附太子殿下。但这个小儿子……
或许就从那天开始,她就盘算着让小儿子坐上龙椅,不愿再屈居皇后之下。于是在与巫梵的亲爹密谋之后,就有了后来的冰嬉事故。
萧漪雪确实做了,肯定心虚。那种手心和脊梁骨盗汗的感觉,真是太瘆人了。
也偏偏是在琉璃公主掉进凌波湖里,华杰不顾一切把她捞上来,顺带着捞出贵妃之物后,萧漪雪正跪地辩解时,突然间巫梵就跑过来了。
巫梵处处受琉璃公主照应,又是她最亲密的玩伴,一听说琉璃公主落水,自然以火箭般的速度奔跑过来。
一到现场,远远就看见琉璃公主躺在湖畔,正接受华杰的抢救。
“公主,公主——”巫梵急切切地快步飞奔而来,一手撩着袍角。
他那惊惶失措的样子,绝对从来没有过。即使在冥帝面前慷慨谏言,在捣蛋做坏事时被抓个现形,都未曾见过他如此慌乱。
可听说琉璃公主遭难,巫梵就不再是那个隐抑吞忍的巫梵,奔跑的速度像猎豹一样快,一向装聋作哑的嗓子也仿佛一下子炸开了,大声地呼唤着。
只可惜,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跑得太急了,才刚跑到琉璃公主身边,突然脚一滑,整个人都掉进了凌波湖里。
原来,琉璃公主所躺的位置,滩了一大面积她从湖里带上的水,而躺着的位置,原本就铺着许多水草。这一滑,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扑通”一声,巫梵掉了进去。
“巫梵——”正是跪求饶命的萧贵妃出于本能迅速大喊了一声,紧接着居然跟着跳了下去,要去救巫梵。
巨大的水花随着“扑通”声哗啦溅起,甚至一直溅到了冥帝的脸上。
他伸手用胳膊肘一挡,旋即暴怒,夜问天大声命令侍卫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他们捞上来!”
冥帝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一个紧接一个地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