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他一进宫,老太后的病突然就好了。所以,巫梵就得到了太后的喜爱,自然也得到了冥帝的喜爱。太后觉得,这孩子和琉璃公主一样,是个福星。
从那时起,巫梵在皇宫里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身份卑贱,地位却不低。宫里的人都是看主子的眼色行事,主子待见之人,怎么都得上赶着巴结。所以,巫梵走到哪里都有人疼着抱着,给东西吃。
也许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也许是太后和老宫女的教导,巫梵的性情也特别猾头,特别聪明。他从不说谁不好,行为直接坦率,非常调皮,有时也爱恶作剧,同时却很会夸人,讨人喜欢。
太后薨逝那年,巫梵四岁,老宫女去世时,巫梵六岁。
当时,冥帝曾经想给巫梵指派个未曾生养的妃子收养照顾,一来留住福星,二来也是为了孩子好。
可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巫梵却特别有主见,极力不从。他说,他唯一的亲人就是姑姑。姑姑死后,再也没有亲人了。他也不要认任何人为娘亲。
才六岁的巫梵有着属于孩子特有的天真坦率,他见皇帝坚持后,就脱口而出道:“陛下别害我,我听说妃子的孩子都活不长。我想活久一点的,所以,还是不要了。我自己可以活着。大家都给我东西吃,我能活。”
此话一出,众人都目瞪口呆,都替巫梵忧心,觉得他肯定死定了。
冥帝面色一沉,几欲发怒,他眼角的肌肉抽搐着,似乎忍了半天,在场之人都跪了下来,替巫梵求饶,一位老宫女还直拉着巫梵跪下。
冒犯过冥帝的人都死得很惨,剥皮抽筋五马分尸等惨不忍睹那种。
“哈哈哈,”没有想到,冥帝却突然放声大笑,他点了点头,抚着巫梵的脑袋称赞不迭,“不错,你这孩子,心底坦荡,活得通透,也不趋炎附势,光这一点,就比许多人强多了。不愧是太后抚养过的孩子!好,依你所言,朕许你在宫中自由行走,吃百家饭长大,朕会叫宫中侍卫副统领日日教你武功,长大后就成为宫中侍卫,作为联或者琉琉公主的贴身侍卫。琉璃公主既然喜欢与你玩耍,你平时也可以作为公主的陪玩和伴读。但是,你要学会当一个哑巴,自由行走听到任何风声,除了对朕言,对别人都不可言。若朕知道你搬弄是非,绝不轻饶。”
冥帝还给了巫梵一块御赐金牌,让他可以到处行走,只因为巫梵也曾经陪伴太后走过最后时光,并且让太后过得很开心很温馨。
巫梵既然有了冥帝的明允和御赐金牌,又是太后抚养过的小孩,再加上之前积累的好人缘,所以到处受人欢迎,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可奇怪的是,巫梵明明受众人待见,却总是把自己活得像过街老鼠似的。自从失去了老宫女,得了冥帝御赐金牌的巫梵,没有人梳洗打扮,总是浑身脏兮兮,像个小乞丐。
一个六岁的孩子,刻意活得低调,差不多伪装成了聋哑人,也刻意与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离,尽量避嫌,遇到有热情招呼他的,反而逃得比兔子更快。只是每天凌晨都跟着统领苦练武功。但是调皮的习性不改,偶尔要带着琉璃公主上房揭瓦,破坏几样东西。这样过了三年,渐渐的老宫人去了,新宫人进来,倒好像真的忘记了他该受到的待遇,而真的拿他当宫里的流浪猫对待。
但这两个身份特殊的小人儿,即便调皮捣蛋做错了什么事情,又有谁会和他们计较?就连皇后,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放他们一马。
有一年皇后诞辰,琉璃公主扮成宫女,让巫梵扮成小太监,两个人手拉着手,偷偷溜到御膳房,把生辰宴上要献给皇后的寿桃全部掏了个空,在里面偷偷嵌入了一些蝗虫。结果,在皇后的生辰宴上,觥杯交错之际,当着冥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这些蝗虫就噬透寿桃,爬了出来,大闹了一场寿宴。
文武百官皆大惊失色,喧哗一片,有的还躲蝗虫躲到了桌子底下。
冥帝勃然大怒,大发雷霆,那是他难得一次对巫梵和夜墨雨这两个孩子发那么大的脾气。
可是,一反常态,平时低调得像流浪猫似的巫梵,时年才八岁,却面无惧色,他勇敢地站出来,昂首道:“陛下,就算是今天你把巫梵剥皮抽筋,我也要说出来。看,这盛大的寿筵,光是鹿就要用掉好几头,光是燕窝就要花费掉多少银子,光是美酒就足以一城百姓一天食粮,光是赡养这些表演节目的歌舞伎和戏班子,就要花掉多少两银子。这一个生辰宴,用掉了白哗哗五万两银子。”
“可是,”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嵌着的漆黑如墨的眼睛突然迸射出犀利的目光,投注在皇后娇媚的脸上,“皇后娘娘的宝兰部落却蝗灾严重,好多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如果皇后娘娘念及娘家百姓,该节约食粮,把省下的银子给宝兰部落送去,当赈灾银子送到宝兰老百姓的手中时,他们必定要念及皇后娘娘以及陛下的恩情。老百姓心中留下念想,这值得。这比今天吃一顿好饭菜,更加值得。吃一顿好的,第二天就消化完了,什么都不会留下。可是如果陛下和皇后娘娘为老百姓做一件好事,那会口耳相传几年,几十年,甚至世世代代都流传下去。陛下,皇后娘娘,难道你们不想吗?”
八岁,小小年纪,一张口,就震聋发聩!震慑全场!
在场的文武百官,都羞愧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的大人筷子里还夹着海参,呆愣得都掉在了桌面。
那些皇子皇女们,也不禁面有愧色,对巫梵刮目相看。
这些道理,其实大人们都懂,上至皇帝,下至小小芝麻官,都懂。可是,他们做出来的事情依旧是不由自主的巴结皇后,不敢对陛下实言相告。
如今被一个八岁小孩提出,众人皆被打脸,对巫梵又是钦佩又是怜悯。
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冥帝,不知道下一秒,他要如何爆发。会再像六岁那年原谅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