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咬声

夜里的蓬莱城并不比百日里清冷,反而变得更热闹,河面几乎是山峰下密密麻麻的屋楼里灯火的倒影,来来往往的小船中,戴着斗笠的任澜川独自划着竹竿,反而不是那样显眼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阿巽的家中,白日里浣洗台上发生的一切总在他眼前浮现,一道道后悔接二连三地升起。

他上了岸,见着半掩的房门,心想她白日里肯定是去浣洗台洗衣服,然后遇到许祁、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推门进去,借着隔壁的灯火,依稀能看到整洁的房间。

近来任夫人盯自己盯得比较紧,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来阿巽这里了,莫名觉得有些陌生的感觉,点了桌上的油灯,微黄的灯光一下将房屋照亮了。

他在桌面略坐了一会,便听得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老鼠嚼着什么。

但屋子里东西少得可怜,连一个多余的角落都没有,并不曾见到什么老鼠,因此便将这目光放到地窖里。

地窖里五月的时候渗了不少水进来,便再也没有用了,里面空荡荡的,可现在却能听到老鼠嚼东西的声音,而且还不只是一只。

不免是好奇起来,生怕阿巽在里面放了什么,她指不定往后还能回来呢!

今日没有站出来救她,任澜川已经自责后悔不已了,所以他一定要替阿巽将这一处小屋守护好。

走了过去刚打开地窖门,便有个小黑影从脚跟前闪过。

是一只老鼠。

他将油灯往里照去,想看看什么东西被咬坏了,然而当这微黄的光芒撒落在地窖里,叫他看到了那个躺在地窖潮湿地面的人,瞳孔不由得放大。

任澜川一手捂着嘴,一手提着油灯,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地窖里被老鼠咬的物体,不是什么东西,而就是阿巽。

那白天的人又是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冷静下来的,却没有下去探查,他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会是阿巽。

只像是失了魂一般,愣愣地坐在地窖边。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大双儿寻来了,见到坐在地窖边的他先是一喜,随后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有些担心地走过来,一股潮湿阴腐的味道从地窖里传出来,她探了过去,“公子您坐在这里……”

然话还没说完,人就吓得脸退了几步,满脸的苍白惊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朝任澜川,“公子!”是她看错了吧?白天还看到阿巽姑娘了,而且她不是跟着那红衣少女去了蜃海楼么?

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虽她只看了一眼,但那尸体绝对不是刚死的样子,最起码死了几天,在潮湿的地窖里,已经有些发胀了。

“你想办法,去请唐二过来。”任澜川声音不知道怎的,变得有些沙哑。

大双儿颔了颔首,又看了一眼地窖口,然后飞快地去了。

这蜃海楼一处客栈里,南恪看着自己带来的这些花纹反复考究的锦缎纱罗绮,有些发愁,“唉,原本想着那任大公子喜欢这些,咱们投其所好,不怕他不动摇,可如今人都遇不着。”不会真给把这事儿给办砸了吧?

有些不死心,又让人去偷偷打探,既然遇到不到人,这个时候蓬莱城里正是歌舞升平热闹时,只怕任大公子也不会在府中,指不定在外面玩乐呢!

于是立即让人四处去探探。

没想到还真得了消息,知道了任澜川如今在那乌溪尽头,于是连忙喊了自己身边那俩从莫挲邺手里挑选出来的贴身护卫划着船去了。

这个时候其实也不算太晚,戌时一刻还不到呢!

好在这个时候河面不堵,小船摇摇晃晃没多久便到了这乌溪尽头,还没靠近那座山峰下的几排小屋,就见着一艘小船也朝那里靠近。

南恪让人慢些,让那小船先靠岸,没曾想上面下来的,居然是唐家的二公子!他不由得猜想,这两人找了这么个偏僻之地?可是要密谋什么?难道这唐家的二公子,跟阿九说的那般,并非什么愚笨痴傻之人。

如今见那唐昔月急匆匆上岸进了一处小屋,便示意身旁以为护卫去查看。

唐昔月来时,已经从大双儿口中知晓了这地窖里还有一个已经死了几天的阿巽。

但却是不信的,如今进来,却见人已经让任澜川给从地窖里带出来了,脖子上被老鼠啃了不少,血肉模糊看得人肠胃翻滚难受。

不过唐昔月还是忍住了,一路上他预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此刻真看到了这具尸体,他却敢肯定,这才是真的阿巽。

“白天那女人是谁?”必然是那个女人害死了阿巽。

大双儿走的这段时间,任澜川除了将阿巽从地窖里搬上来之外,脑子也没闲着。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阿巽的尸体就在眼前,他没有办法不去接受,“我小时候听阿巽说,她有个姐姐。”只是阿巽那个姐姐,大她十几岁呢!而且她从未见过,也没有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但除了她之外,阿巽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反正现在他就认定了假冒阿巽之人,就是害死阿巽的人。

“我们去蜃海楼,那女人去了蜃海楼!”他要给阿巽报仇,当即起身,就要走。

但被唐昔月给拦了下来,“你怎么去?”能不能进蜃海楼都是问题。

一股挫败忽然油然而生,任澜川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神气一般, 瞬间跪倒在地上,两眼无神,“我这样没用的人,怎么还活着?我以为只要在等一等,寻个好时机,我能带他离开这蓬莱城,我以为……”

话声逐渐被哭声所掩盖。

唐昔月也难受,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傻子,唯独这阿巽不曾笑话他嫌弃他,还救了被困在半峰上的自己。

他当她做姐姐一般,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与这任澜川有来往。

所以现在他心中的难受,是不比任澜川少的。但比起如今痛苦得情绪失控,已到崩溃边缘的任澜川,他还算清醒几分,“我现在便带人去蜃海楼,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将那女人找到,给阿巽姐报仇!”

正是他话音才落,便有心腹进来在他耳畔小声禀道:“恪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