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九瞧着他,跟老了十来岁一样,眼窝深陷,因六月的时候折了腿,现在便是好了,但是这乡下地方,医术和药都跟不上,这走起路来,还是能看出和正常人有差别的。
“大伯,快进屋坐。”南九招呼着。
可南大伯就站在院子里,“我不坐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有银子自己揣着,供小墨他读书,以后才能过好日子,你祖父祖母若是来管你借银子,千万不能允。以后过好了,替大伯看着你秀儿姐些,她没你出息,大伯就是放心不下她,把她托付给你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南九只觉得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晚些时候跟墨痕息说,“你说大伯会不会想不开?”
“这才多大的事情,何况不是还有你堂姐么?”墨痕息浑不在意,毕竟这事儿于他看来,就不算是事。
但穷人的悲哀,有时候一两银子也能将他们压死,更别说是八十两了。
南九还是有些担心,打算将这一锅猪食煮完,便去看看,一面催促墨痕息,“赶紧把火弄大些,你这小火细苗的,得煮到明天早上去。”
猪长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所以用米糠和猪草一起煮。
猪食还没煮完,南老头就来了。
也是够开门见山的,直接朝南九问道:“你大伯家的事情你也知道的吧,你爹就你一个闺女,我不能看着你大伯断后。”
南九看着祖父发愁的面容,心莫名就软了。
她手里加上祖父给的那三十多两银子,有两百多两银子呢,这八十两也不是给不起。
墨痕息生怕她答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可就在这时候,前院传来南秀儿的哭声,以及姨娘们喊阿九的声音。
南九连忙让墨痕息看着些,和祖父一起过去。
南秀儿在哭,二姨娘劝着她,三姨娘见了南九连忙道:“听秀儿说,大哥今早就一直在院里搓着麻绳,中午跟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会儿人不见了,绳子也没了。”
南九终于觉得为何中午大伯那话怪了。
那压根就是遗言啊。
一面安慰着哭哭啼啼的南秀儿,“秀儿姐先别急,咱们四处去找找,先去大伯常去的地方,没准去谁家唠嗑了呢。”
话是这样,但还是马上去喊墨痕息熄了火,牵着发财去找人。
她这也没闲着,连忙去隔壁三叔家。
唐昕儿开的门,南九叫她去带话,便也匆匆寻人去了。
南昕儿把话带到,马翠香立马就起身要去找人,被南平贵唤住:“你管这闲事作甚,先想想大郎二郎明年的束脩怎么办吧?”
马翠香听到这话,脚步不由得顿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平贵,“你几个意思?”
“我什么都没说,你晓得就是。”南平贵一脸淡然,大哥二哥都没了儿子,成了绝户,这以后的东西不都得是自己的么?
这若是从前,马翠香觉得当然好,可是这段时间总听着小闺女和儿子们说隔壁的事儿,说起时候都一脸的高兴快乐。
她不免是有些动摇了。
她从前去争那些,不就是为了孩子们么?可她发现,孩子们好像跟二房那边来往,女儿爱说话变得活泼了,儿子们也更好学了。
阿九虽然还是有些让人讨厌,可是有时候也挺好的。
但她没说不去找人的话,因为她太了解南平贵心里想什么了,便改口道:“那我去瞧瞧,有热闹看没。”然后拉着闺女出了门,立马就询问:“昕丫头你晓得你大伯喜欢去哪了不?”
“阿娘是去看热闹么?”南昕儿抬头问着,眼里满是天真无邪。
马翠香心里有些动容,她闺女这么善良,断然不能学着她阿爹那般冷血无情,于是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昕丫头傻,阿娘当然是去找大伯。”
“可阿娘不是说去看热闹么?”南昕儿反对。
“阿娘糊弄你阿爹呢,咱不能跟他一样冷血无情,那是你秀儿姐的亲阿爹。”马翠香也谈不上多喜欢唐秀儿,可是女儿希望她去找。
南昕儿听到她这话,嘴角忽然扬起来,“阿娘既然不是去看热闹,昕儿就带阿娘去。”
马翠香忍不住笑了,可是鼻子控制不住地发酸,她家丫头这样善良,差点就被自己这一念之差引着往歪路上走。
当下牵着女儿,便去河边找人。
又说南九等人也是先沿河找,一面询问村里人,得知南大今儿一早就去过了村长家里。
南九和墨痕息又赶紧去。
村长没在家,只遇着村长媳妇,瞧见南九和墨痕息神色焦急,满脸的汗,“这是打哪里来,怎弄得满头大汗的?”
然还没等南九开口,她又问道:“九丫头,你大伯娘的那事儿怎么说,怎么好端端的,你大伯就要休了人家?真真是造孽,她肚子里还有你们南家的种呢。”
“休书?”南九忍不住诧异,这么说来大伯今早来找村长,是请他帮忙写休书?
墨痕息和南九关注的点不一样,南九是着重关注休书的事儿,墨痕息却一下看穿了这件事给南家带来的后果,只连忙解释道:“秀儿姐她外祖背着南家这边,让人帮忙在县里找有钱老爷,想要将秀儿姐嫁过去,她好拿那彩礼钱给自己的亲孙子娶县里媳妇,这事儿换做是伯娘,你也是不乐意的对吧?”
这事儿早就传遍了村子,村长夫人自然也听到了,只当是风言风语,没当回事儿,谁家亲外祖母能这么不靠谱呢?
但是现在从墨痕息口里说出来,就有些震惊了,“这事儿是真的?”
南九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真的,我大伯怎么会连休书都写了?这事儿我祖父祖母到底知道了,去那边闹了一会儿,大伯娘娘家就将她接走,要让拿八十两银子去给大伯娘安胎,不然出了什么事情就概不负责,这种话说出口,和那明晃晃的要钱有什么区别?”
村长夫人多半是没想到,自家的亲娘还能这么对待亲女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又看了看南九,心里是知道南大没什么银子的,只怕还是盯着南九荷包里卖小鸡仔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