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德的话，就像是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从地宫出去，还能听到压抑不住的哭声。
当真是闻者落泪，叫人跟着心疼。
宋元德却一点都不同情，一群蠢人，办得蠢事，不过是咎由自取。
出了地宫，小内侍便推着他去了广宁宫。
宋元清在小书房见了他，二人坐定，茶水都还没喝口，宋元德就将探问出来的事说得一回。
又道：“我已命人前往城西她们所居之地取信，很快就该回来了。”
宋元清点头，对于问出的这些，也不觉得惊讶或者旁的。
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他手上，还敢来行刺杀之事，想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宋元清对此事本就有所猜测，赵青黛和孔三娘所言，也不过证实了猜测。
待人将藏在城西的信件取来，二人也没瞧出那信上的笔迹是何人的，至于后宫地形图，也没什么旁的标志。
想来暗中相助之人也很是小心。
宋元清将信件和地形图都收了起来，这才又同宋元德说起另外一事。
“西域王卧病不起，西域内部已分为几派，斗得鸡飞狗跳的，天阳关近来也频频不安，我怕有人想趁乱做点什么，便想派你暗中前往天阳关坐镇。”
宋元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一茬，垂了眼眸又抬起看向宋元清。
见他目光坚定，不避不闪，不似开玩笑，顿时眉头一蹙。
就道：“圣上，天阳关路途遥远不说，我又是一介废人，如此大事，实不敢逞强。”
他双手拽紧置于膝盖上，心里却依旧不免有些激动。
哪个男人不想出人头地，成就一番天地，可偏偏他被双腿所累，只能一心一意的当个废人。
宋元德压下那股激动之情，心中很是明白，宋元清能想到他，是信任，可他也知自己能力有限，不能辜负了这片信任。
自嘲一笑，缓声道：“圣上让我留在京里，办点个不容易出错的差事还差不多。”
宋元德妄自菲薄，宋元清却不真觉得这个弟弟能力有限。
他道：“你既能带兵攻入皇城，救我与水火之中，擒拿逆贼，便也能坐守天阳关。”
宋元德张嘴想拒绝，可又多少有些舍不得。
若非这一双废腿，他也想骑马带兵，纵横沙场，快意人生。
自打这双腿废后，那些想，也就只能是想了。
宋元清见他难得的情绪波动，笑道：“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这个弟弟若非双腿所累，以他的头脑，便是想坐这个皇位，也是坐得的。
或许是真的很心动，又或许是从宋元清的眼眸中感受到了信任和鼓舞。
宋元德到底没再拒绝，他慎重的拱手道：“微臣听命，一定竭尽所能，为圣上分忧。”
在宋元清跟前，他尚且还能崩住脸，待出了广宁宫那脸上的笑意，便再也藏不住了。
这双腿怕是再也不能好了，若是真能为了朝廷死在天阳关，这辈子也没遗憾了。
宋元德对于要去天阳关的事很是期盼，可沈氏就没那么乐观了。
一边给他收拾行囊，一边担忧道：“夫君，你身子素来不好，天阳关远就不说了，又是苦寒之地，你哪受得了。”
她声音越发细柔：“要不，还是求求圣上，换个人吧。”
宋元德正将他平日常读的书收拾起来，闻言便道：“妇人之见，此机会你不知有多难得。”
眼见沈氏眸中带泪，一脸的惶恐，又忍不住轻叹一声。
他搁了手中的书册，推着轮椅行到沈氏面前。
轻言软语道：“我知此事对你来说，心中多有惦念，可我也是个男人，心有雄心壮志，却被一双腿所累。”
沈氏顿时就忍不住眼泪，尽管心里明白宋元德之所以要去天阳关，并非只是皇命，而是他想证明自己不是真的废人。
明白归明白，却要做到不担心，却是不能的。
沈氏咬着唇，知道说服不了宋元德，便退而求其次。
“夫君，你这一去不知归期，妾身从未同你分别这般久，你让妾身同你一道去吧。”
宋元德看着娇妻如此，多少有些意动，可随即又拒绝了。
“不可，我若是去游玩，必然带上你同慧儿，可现下却是去办差的。”
这两年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想来死期也不会太久。
沈氏瞧着柔弱，内里却万分执着，此番万一死在天阳关，她必然会跟随，到时连个在旁劝慰的人都没有。
心中所想也不敢言出，宋元德道：“那般苦寒之地，你不怕苦，难道就不心疼慧儿吗？”
到得二月，小怡宁便要开蒙，届时慧儿也一道听课，若是要去天阳关，把她带上也不现实。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沈氏心中难以取舍。
宋元德没有管沈氏如何纠结，三日后，他就启程出发，秘密前往天阳关了。
临走时，交给沈氏一个雕花红漆木盒：“这东西你保管好，他日我若……”
他顿得一顿，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只得道：“他日若觉得日子难熬，便将其打开。”
沈氏不知他话中深意，还以为盒子里头装的都是些值钱的东西。
一边沁着泪，一边道：“我在京中，有皇后娘娘照看着，怎会日子难熬，反倒是你……”
宋元德把她揽入怀中，扬唇笑起，整个人说不出的阳光朝气。
“他日若有机会，我带你和慧儿一道去天阳关走走。”
踩着晨雾，宋元德在天亮之前，离开了京城。
慧儿牵着沈氏的手站在那儿，目送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这才泪流满面的同沈氏道：“母亲，我们不可以跟着父亲一起吗？”
沈氏将女儿抱起，强忍着挤出一抹笑来：“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宋元德离开没得几日，便入得二月。
小怡宁终于迎来了要上课的日子。
二月初六，天才刚亮，小儿人便兴奋的爬了起来。
洗漱收拾妥当，便背着新制的小挎包叫宫人内侍们送到授课的安思斋。
安思斋是专门给公主授课之所，虽也是在宫中，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小怡宁还没感受到上学带来的恶意，第一天很是兴奋，早早的就到了。
等到慧儿以及其他几位伴读的世家姑娘也到了，还十分大方的将糕点分出去。
林月初忍着狠心没送小怡宁过来，却等她上课之时，偷偷跑来看了一眼。
没想到上课第一天，这小妮子就同人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