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四位阁老，一下子就去了两位，所空出来的职位也不曾替补上，剩下两位阁老虽还当值，却也是不大管事的。
往日能主宰皇帝抉择的内阁，到得如今，便当真如同虚设，没了话语权。
林月初全程围观了易阁老的事，末了总结一句：“人都在往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成长。”
宋元清原来就讨厌成帝机关算计，对任何人都带有猜疑，没有感情可言。
却不知，他如今也在不知不觉的往那条路上走，尽管还没到成帝那般地步，但也开始机关算计起来了。
环境影响人是必然的。
宋元清身处高位，身边的人和事都不可能让他一成不变。
但是渐渐变成这样，林月初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京中大局定下之时，陆晚舟才护送小怡宁一路回京。
博州定江坊的书院已进入轨道，她此番便打算在京中多逗留几日。
也好盘算一下，是否去别的州府，再创办一个书院。
才同林月初谈起易家，这会见二嫂端着茶碗出神半天，便轻唤两声。
问道：“二嫂在想什么？”
林月初回过神来，搁了茶碗，轻轻一叹。
“我就是在想，好人坏人是如何定义的。”
陆晚舟还当林月初说起易阁老，便弯唇一笑：“二嫂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林月初不假思索道：“你当然是好人了，一个姑娘家自强自立不说，还创办书院，造福百姓。”
陆晚舟摇头：“可我在陆家人面前，就是妥妥的坏人。”
陆家人想拿她为陆家争取利益，但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陆家人自是恨她恨得要死，觉得陆家之所以落到这般境地，都是她这个坏人干的。
陆晚舟道：“我从前也曾钻过牛角尖，觉得我那祖母，真是个妥妥的大坏人，没养我也没育我，却要拿我的一生去给陆家挣前程。”
“后来，我在外闯荡多了，也就释怀了，我的大坏人祖母，也不过是为了不成器的子孙，才去做这个坏人，可对于陆家人来说，她必然不能算坏人的。”
林月初将搁下的茶碗又捧了起来，似乎明白了陆晚舟话中之意，又好似不是很明白一般。
陆晚舟出门历练这些日子，见识比之原先长远了许多，又随口说得几桩在博州的所见所闻。
这才叹道：“好人坏人这种定义太广了，事实上并没有真正的好人坏人之分。”
林月初叫她点拨一番，也恍然大悟，说起来，不过是自己钻了牛角尖罢了。
自己尚且都算不得什么好人，居然还能生出那种圣母白莲花的想法来。
一个人不强大，是保护不了他想保护之人的。
宋元清不算计，不冷血，不残忍，别人就要对他算计，对他冷血，对他残忍，还有对他身边亲近的人。
那堵在心里多日，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结，到得此时总算拨开云雾。
林月初生出一股想见宋元清的情绪，还有些强烈。
外头阴雨飘摇，冬雪提着食盒进殿来，裙摆已染了湿意。
笑意盈盈道：“圣上打发人送过来的，说是觉得好吃。”
边说着边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还温热的糕点，复又吩咐人手脚利落的换了盏茶来。
廊下那对才送来没几日的鹩哥，已然会学舌了，此时正叽叽喳喳的喊着“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林月初眼角眉梢沁着笑意，问冬雪：“圣上此时在哪里？”
冬雪也跟着咯咯笑：“咱们圣上是出了名的劳模，自然是在含光殿的。”
见林月初心情不错，便又小心翼翼道：“娘娘，这几日天冷得很，圣上政务繁忙，想来是顾不上自己的，咱要不让人送盅鸡汤过去。”
陆晚舟眼见林月初脸色不是很自在，抿着唇笑了笑，便起身告辞。
林月初心里有事，自然不留她，只叫冬雪将人送出去。
自己则转身进了内殿，找了袭颜色鲜艳的衣裙换上。
冬雪折返回来，林月初已收拾妥当，便忙叫海棠将温在小厨房的鸡汤用食盒装了来。
林月初瞧见早就煨好的鸡汤，朝冬雪挑挑眉。
冬雪打着伞跟在林月初身后，笑道：“娘娘和圣上这些日子貌合神离，就连小公主都看得出来。”
又劝：“圣上心里是有娘娘的，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娘娘好歹给个台阶不是。”
林月初好笑：“你这丫头，自个都还没成亲，说起道理来，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冬雪被说得不大好意思，傻呵呵的笑了两声，便不再出言。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墙，眼见含光殿就在不远处，冬雪才又大着胆子开口。
“娘娘，往事不可追，您跟圣上还有往后几十年的日子要过，若是生分了，才叫旁人如了愿。”
林月初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心里明白得很，她若跟宋元清生分了，高兴的人可多了。
皇帝后宫空虚，多年只得一位皇后，膝下也只得一女，多少人盯得紧紧的，就等着一个契机。
林月初默默的深吸口气，是的，她跟宋元清之间，没有原则性的矛盾，只有对外的分歧。
这些是可以沟通和克服的，并没有到真让婚姻经营不下去的那一步。
况且，放眼看去，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能有几个皇帝能做到宋元清这份上。
林月初领着宫人往含光殿这边行来，守在殿外的两个内侍隔着老远便不确定的交谈起来。
“你看那走过来的，可是皇后娘娘不曾？”
“不太可能吧，皇后娘娘素来不往含光殿这儿来，咦，好像还真是皇后娘娘……”
“什么真是，那就是皇后娘娘……”
一人一句，没得会子，便由其中进殿通报。
宋元清正批阅折子，闻言手中的朱笔一顿。
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确定近来没干什么惹了林月初不快的事，这才松口气。
林月初行至殿前，宋元清的情绪中还带着些忐忑。
但见林月初提着个食盒进殿，便生出些疑惑来。
“我方才叫人送过去糕点不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