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鸠毒果然厉害,不到半刻钟,宋元业就咽了气。
白术上前探了脉搏,确认没了气息,犹不放心,抽剑在其心口补上一剑。
这才交代大理寺将尸体处理了。
陪着白术进来的大理寺牢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是平静。
他们这些人在这地儿当差,见多了这种场面。
这种留了全尸的,已是走得极体面的了。
宋元业的牢房跟宋元恩的牢房,就是面对面。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边却依旧静悄悄的。
白术重新接过托盘,往宋元恩那边去。
与宋元业相比,宋元恩也体面得多,虽都被铁索扣了手脚。
但他的衣衫是干净的,面上也没什么污糟,更没有难闻的屎尿味。
白术对宋元恩,也比对宋元业客气得多。
“誉王殿下,圣上让小的来送您最后一程。”
宋元恩坐得端正,腰杆笔直。
闻言这才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道:“二哥素来体贴细心。”
白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微微垂头,将鸠酒送到宋元恩跟前。
宋元恩丝毫没有犹豫,端起酒盏就一口气喝了下去。
酒盏从新搁回托盘上,他道:“我给二哥二嫂,还准备了个礼物。”
白术奇道:“殿下准备了什么礼物?”
宋元恩看他一眼,忽而就笑了,面颊上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天机不可泄露。”
他说得这话,便不再言语,嘴角沁出黑血,整个人端端正正的倒了下去。
白术一惊,忙上前探脉搏,却瞧见宋元恩指甲上残留的一点白色粉末。
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心中复杂,不知该有何种情绪。
白术跟着宋元清身边多年,也算是看着宋元恩长大。
这少年心性单纯,又天真无邪,整个人透着一股宋元清身上不曾有过的阳光。
若不是多番变故,这孩子怕是几个兄弟里头过得最幸福的。
可天意弄人,姚贵太妃枉死,这少年也因此心性大变,最终落到这般田地。
白术看着一滴不剩的酒盏,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果然,兄弟还是最了解兄弟。
白术站起身来,长长一叹,摸出个荷包,交给狱卒。
交代道:“誉王殿下就算犯了错,那也是圣上最疼爱的弟弟,劳烦好好葬了。”
那狱卒哪里没听出敲打的意思,连声应是。
一个平王,一个誉王,就这么死了。
宋元清的兄弟,也只剩下一个信王了。
白术回宫复命,说了宋元恩在指甲藏毒一事。
给宋元业的那一盏是纯鸠毒,一口毙命;
给宋元恩的,却是掺杂了别的东西,能叫他吃些苦头,却不会真要命。
却没想到,他自己就给自己选了一条。
宋元清沉默许久,终是点点头,感慨一声:“由得他去吧……”
这话不知是对白术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平王和誉王都已处置,朝堂上,那些吃里扒外的朝臣,也要一一定罪。
这本就是宋元清设局里头的一环。
自打他登基,不管做什么,总有人给他添堵。
借着宋元业的手,一下子将那些有异心的都揪了出来,也算是一网打尽了。
宋元清也不是滥杀无辜的,着大理寺将这些朝臣都查得清清楚楚,若只是被迫另投,且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的,倒也能留得一命。
若是本就罪大恶极,又心存异心,搞出不少事的,自然逃不了一个死字。
一连数日,多个府邸被抄,府中家眷尽数被带走。
京城街头巷尾,处处都能听到惊叫声,痛哭声,叫人无不闻者伤心。
到得十月,要斩首的罪犯被押到菜市口。
密密麻麻的跪了几排,粗粗一数,竟也有几十口人,皆是十六岁以上的男丁。
有的神色淡漠,有的面上恐惧,还有的一脸懵懂……
林月初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终是转身离去。
在古代谋逆大罪,乃是要株连九族的,宋元清没有赶尽杀绝。
罪犯家女眷,以及十六岁以下男丁,都留了一命,只改为流放。
林月初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觉这般连坐,未免太过残忍。
可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不对别人残忍,别人就会对你残忍。
宋元清作为一个帝王,做到这份上,已是极好的了。
菜市口那百来口人命,到得午时便开始行刑。
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长刀,手起刀落,一颗颗的人头便滚落在地。
鲜血如流水般汇聚一团,使得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子残忍的血腥味。
围观的百姓,有那想看,又胆子小的,直接就吐了一地的。
林月初没有看到这一幕,但心情依旧不太好。
回了宫,便靠坐在窗边,发了半天的呆。
冬雪劝了几句,见主子还是这般,也不知怎么好,轻叹一声,只好带着小公主去一边玩。
宋元清踩着黄昏回到广宁宫,发现正殿内一盏灯都没点。
他脱去斗篷,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见林月初还在窗下坐着。
不知为何,突然就生出一股很遥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可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却又说不出。
他走过去,把窗柩关上,将殿内的灯点燃。
“天冷了,你这么吹,会冻着的。”
京城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了。
林月初在窗边坐了一下午,也确实吹得有些头晕。
她将手边的斗篷抓过来套上,懒洋洋的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自打那日宋元清清醒,便一直歇在含光殿,只偶尔回来几次,看看小怡宁。
宋元清讪讪的摸摸鼻子,也不知听了这话,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他跟林月初绕那么大个圈,设了那么个局是真,可二人因着江太后谋害小怡宁而生分,也是真。
林月初回京后,对他的态度,关心有,担心有,但是还是疏远了很多。
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转移话题,问道:“你今天去菜市口,看行刑了?”
林月初魂不守舍道:“去了菜市口,没看行刑。”
她垂下眼眸:“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