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阁老也心累得很,这事儿,他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知道得多,死得也快。
可要真的什么都不知,真遇到了事,也是两眼一抹黑,当真什么都不晓得。
易老大见父亲这痛苦的神情,顿时明白了。
转身打开门窗,见书房四下没得人影,才重新关好门窗,折返回来。
凝重的问道:“与父亲一道进宫的各位大人都还未曾出宫,只得父亲一人完好的从宫中出来,父亲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决断?”
自古以来皇室无亲情,父杀子,子弑父,弑兄弟手足,踩着万骨枯上位,都是常事。
身为朝臣官员,押对了,那就是从龙之功,从此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可要是押错了,那可就是灭族之罪。
易老大不知道这几日,父亲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可只他独身一人从宫里出来,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易阁老本就心情不好,被儿子这么问,也喝不高兴。
并不答话,只骂道:“你懂什么,为父所行之事,都是为了你们兄弟,为了易家。”
又道:“既然你们心里有底,我也不多说了,京城不是久待之地,你们赶紧出京。”
方才回来之时,他已经瞧见多位未曾进宫的同僚府中已挂起白帆了。
还有的,连白帆都没得挂,府门紧闭,贴上封贴。
这种事情,他虽没经历过,却也猜到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那日有所反抗者,都没落到好下场,最差的,就是灭门,连个活人都没留下。
易老大见到得如今,父亲还不愿意多说,也不由得苦笑一声。
“父亲,现在不是我们想出京,就能出得了京的。”
易老二长期在京,人脉也广,消息自然灵通。
点头道:“大哥三弟回京没两日功夫,城门就关上了,不管什么人都不准进出。”
“什么?”易阁老大惊。
可惊过之后,又觉得这是应当的。
平王要称帝,自然不能让人随意进出京城,破坏了他的好事。
最起码,也要让皇位坐稳之后,清扫了障碍,这城门才会重新打开。
易阁老一个头两个大,儿子出不去,平王若是事成也还好,若是事败,那可就……
那下场,他连想都不敢多想。
他谋算得再多,也不可能真的骗过天子。
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
三个儿子也吓了一跳,忙顺气的顺气,倒水的倒水。
易阁老这口气好不容易顺了过来,就听大儿子又道问。
“父亲,如今在宫中说话的人,是哪位王爷?是誉王还是信王?”
易阁老也希望是这两位其中一位,可偏偏不是。
他双目浑浊,终于开口道:“是平王。”
三个儿子纷纷变了脸,谁都没想到会是平王。
平王性情暴戾,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谁不清楚。
可是,他不是被夺封号,幽禁在坤山,后从坤山逃出,成了被通缉的逃犯吗?
三个儿子都不是糊涂人,瞬间就想到这其中的问题。
易阁老有气无力道:“他都能在宫中发号施令了,这些问题也就只是小儿科了。”
父子四人谁都没再说话,书房内,好一阵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易老大痛苦的喊一声:“父亲,你糊涂呀。”
易阁老看向儿子,一双眸子仿佛比方才更加浑浊了。
“平王是什么人,父亲难道不清楚吗,被夺封位,幽禁坤山,最后沦为逃犯,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年……”
成帝还没死,宋元业就进了坤山,后来成帝死了,丰帝也死了,明帝也登基几年了,这前前后后也好几年的光景。
易老大再没有比此时更清醒的时候了,他认真的给父亲和弟弟们剖析。
“平王此人心狠手辣不错,可据儿子所知,这位王爷从小到大,能力并不十分厉害,至少比不上当今圣上,如若不然,当年丰帝驾崩,他就出手了。”
易阁老一惊,总算想到这一面了。
是啊,宋元业要那么有本事,为何要等这么多年才出手。
要知道,明帝登基几年了,皇位早就坐稳了。
光是看那些不愿臣服与他的朝臣,便知明帝这皇帝当得不差。
可宋元业既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能力,那他是怎么控制住京城,控制住皇宫的?
宋元清嘴巴毒是毒了些,但他不管治国还是治人,都很有本事。
没得可能,就这样中了招,仍由宋元业宰割。
易阁老吓得脸都白了,他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宋元业那么厉害的本事,都是有人给他营造出来的。
这个帮他营造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昏迷不醒”的宋元清。
易阁老想到这个可能,身上的中衣也湿透了,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毁得肠子都青了。
还自以为是的聪明,可到头来,却是要亲手葬送一家子的性命。
易阁老到底年纪在那,儿子点拨两句,便能想通这其中的关键。
易老二跟易老三也只猜到些许,还全靠大哥的剖析。
事关整个易家,易老大也不敢大意,把自己想到的都说一遍。
又道:“即便我估错平王的能力,但出了这么大的事,风声都传出来了,京城不可能还这么安静。”
正所谓,暴风雨前是宁静的,此番越是平静,就越有可能会发生大事。
易老大能断定,平王想坐这皇位,怕是不成的。
易老三想到父亲已经妥协,就着急上火。
可他脑子没得大哥的好使,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只好问道:“大哥,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若真的是个局,平王一旦遭殃,当今圣上清醒过来要清算,那第一个他们易家就跑不了。
易老大咬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也只好等待时机了。”
说是这样说,可这时机什么时候能来,也真不好说。
易老大说得信誓坦坦,其实也担惊受怕,毕竟时机来之前,他父亲还得与平王周旋。
这是个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差事,一不小心,就功亏一篑。
然而,幸运的是,时机来得非常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