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京科考成为二甲第一名的传胪，若各部没有点名要他的话，也多半是进翰林院当个编修。
往年科举出来的，都是这么一条路。
家里有能力的，进了翰林院熬个几年，再某个外放，等有了资质再进京也能升个不错的官职。
若是家里没得能力，本人也没能力的，多半是翰林院熬一辈子；或者是外放出去就没得回京的可能。
但宋元清登基，不仅调整了科举制度，在用人方面也有大改革。
是以这一批科考出来的，少有进翰林院的，不少还直接就上任重要的职位。
王永京一来，就得了个派遣去天阳关，建设与西域通商的差事。
起初他还觉得宋元清这是伺机报复他。
天阳关沙尘遍地，当地百姓性情豪放，又与西域相连。
他一个没资质没经验的读书人，去了那儿能干什么？吃风沙不成？
但宋元清是皇帝，就算要给他穿小鞋，他也没得办法。
差事指下来，要么就撂担子不干回家种地去，要么就接下来办好了。
王永京的老爹供他读书科考不容易，好不容易考上了，要真回家种地岂不是要把他爹气死。
是以，王永京百般不情愿，也还是低头领了这个差事。
直到出了宫，回了金元满的宅子，他都一脸的不高兴。
月亮这个“远房表妹”在金宅也住了好些天。
她会说好听话，又勤快，烧饭的婆子很喜欢她。
还总拉着她，教她做饭做糕点。
王永京从宫里回来，就进了自个屋一直到晚上没出来。
月亮见状，存了心思要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便捧着新做的桂花糕，扣响了房门。
王永京隔了好半天才开门，一脸的颓废。
参加科考，被关在贡院三天，都没见他这么个样子。
月亮吓得一跳，忙问：“出什么事了？”
王永京还答应要给月亮找“舅舅”的，不日前往天阳关，山高水远，就连书信来往都慢，还怎么给她找“舅舅”。
闻言眼眸一垂，侧着身子道：“进来再说吧。”
月亮晓得王永京中了科举，以后是要当官的，捧着桂花糕进屋，心里还忐忑，会不会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她将桂花糕搁在桌子，带着几分讨好。
“我跟大娘学做的，第一回做，王大哥尝尝。”
王永京没注意到月亮的神色，木木的伸手拿了块，咬上一口也没吃出什么味来，反而长叹一声。
月亮更加不敢吭声，她换回女装，还被人发现的话，这京城就待不住了，也难逃出去了。
她绞着衣摆，心里盘算着，要是身份真被发现，下一步该怎么做。
还不等想清楚明白，就听王永京又是一声长叹，语气中满是惭愧。
“月亮，我要去天阳关上任了，只怕帮你找舅舅的事，没那么快了。”
月亮本就不是中原人，自然晓得天阳关是哪里，更明白去王永京去天阳关上任，是要做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下，既松了口气，却又提了另外一口气上来。
身份没被发现，是值得庆幸的；可王永京要去天阳关她便不能再跟上了。
她脸色微白，两根食指勾着一起，骨节泛白。
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恭喜王大哥，去天阳关是好事，说明圣上重用你。”
王永京觉得去天阳关是个苦差，可到了月亮口中却是被皇帝重用，不由得苦笑一声，也不说话。
月亮还以为他还记挂着帮自己找“舅舅”，便又勉强挤出两分笑来。
“舅舅的事慢慢来吧，这么多年没联系，能不能认我都还难说。”
又道：“倒是王大哥要去天阳关的事值得庆祝一下，年纪轻轻就这么被圣上信任，可见王大哥确实是有能力的。”
她又说得两句，还真就起身打算去厨房准备酒菜，给王永京庆贺一下。
王永京先头还觉得宋元清是为难他，可听月亮说得几句，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卫和西域通商，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处理好的。
虽是两方签订了合约，可里头还有一些细则需要沟通，没个自己人去天阳关，自然难放心。
王永京这人这些年性子虽被磨得圆滑，可骨子里还十分迂腐，对于认定的人和事十分执着。
派他去天阳关守着，宋元清是一万个放心。
不会西域话，可以学；不懂职场规则，可以历练。
能守心，就能堪当大用，就是最好的人选。
王永京想通这其中的关节，顿时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一改方才的颓废。
立誓去天阳关必要做出一番作为，好让宋元清看看他的能力。
月亮在烧饭婆子的帮助下，做了两个下酒菜，又打了壶酒，这才送去给王永京。
王永京似打了鸡血一样，正收拾东西。
天阳关气候又干又燥，还多风沙，秋冬的衣裳得都带上；
对西域语言也不精通，回头还得去鸿胪寺求本西域语的书籍才行。
此番去天阳关的有好几个鸿胪寺同僚，定了五日后就启程。
王永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要添减什么，尽量在这几日内办好。
等见着月亮提着食盒过来，又想起自己去天阳关，还得把月亮安置上。
事儿太多，这脑子一下子不够用。
午膳也没用，这会子摆上酒菜，王永京还问得一句：“有饭吗？”
月亮愣了一下：“没煮饭，有白面馒头。”
王永京点头：“馒头也行。”
月亮起身去厨房，用大海碗装了七八个白面馒头。
王永京看着斯文秀气，饭量却一点都不小。
烧饭婆子蒸的馒头比碗还大，他一口气能吃五六个。
王永京咬了两口馒头，吃上几口菜，觉得肚子填满了，人也舒服了。
眼见月亮捏着小酒盏，低眉敛目的不说话，眉头一蹙，也跟着放下筷子，思忖半响。
才开口道：“月亮，我要去天阳关上任，必是不能带你一道去的。”
不等月亮开口，又道：“这宅子到底不是我的，我也不能留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常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