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崩得紧紧的,对于丰帝的病,谁都不敢疏忽。
这位皇帝才登基不足两年,膝下子嗣又年幼。
如今朝堂内外这种局势,连他自己都抗得吃力,又如何能指望上年幼的孩子?
大皇子宋元业被废,宴亲王又命丧黄泉,长期靠药养着的宋元德指望不上,最后也只得一个誉王宋元恩了。
可誉王宋元恩自个也是个孩子,虽因其生母去世,整个人稳妥了不少,可到底也只会整日在五城兵马司混迹。
再看那些宗室子弟,比这位誉王殿下还不如。
若是丰帝这时候死了,这大卫朝连能扛的人都没有,难不成就这样亡了?
不仅是太医院一天到晚崩得紧紧的,就是朝中大臣也心系圣体,日日要往养心殿去请安。
生怕什么时候,这个年轻的皇帝就这样去了。
而任由朝堂上下如何变化,宴王府内数月来,也是一派平静。
八月初十这日,是宋元清的生辰,林月初让大厨房整治了一桌好菜给江氏送去。
听雪堂内却挂起了灯,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院子里,到得夜里点起来,格外好看。
已经半岁的宋怡宁小郡主窝在奶娘的肩头,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看个不停。
偶尔瞧着有趣的,咧嘴一笑,口水便泛了出来。
春夏秋冬几个一边举着花灯,一边逗着宋怡宁,笑语盈盈。
韶华苑那边,却是格外的冷清。
江氏叫孙嬷嬷扶着从内室出来,瞧见林月初置办的席面,不由得脸色就发沉。
嘴里也没得好话:“我儿生忌,她也吃得下,亏得我儿待她一心一意。”
这几个月来,江氏虽没闹腾,可这些张口既来的话也没少说。
孙嬷嬷劝道:“娘娘,儿生日娘辛苦,王妃这也是代王爷尽的孝。”
江氏冷笑一声:“我要她尽什么孝,她要是真有孝心的,怎的不给我儿留个后,生个丫头还当宝贝似的。”
说着一甩手,便又转身回了内室,还不交代:“把席面撤走,看见就烦。”
孙嬷嬷看着一桌席面,也是为难,那边送来的,也不好再送回去。
左思右想,还是遣人收了起来,赏下去。
往内室瞧得一眼,见江氏躺下,孙嬷嬷又是一叹,这才整了整衣衫,往听雪堂去。
韶华苑距离听雪堂还有些远,这些日子府中的仆役删减了不少,今儿这样特殊的日子,府内也没下人随意走动。
孙嬷嬷勾着背,行到听雪堂外,见春风和夏雨坐在大门口吃糕点。
不由得奇道:“两位姑娘怎么在这儿坐着,天都黑了,雾气也重。”
春风立时收了糕点起身,恭敬道:“王妃带着小郡主在里头看灯呢。”
夏雨也跟着点点头,眉宇间倒是带出几缕哀色,也未说话,便轻轻一叹。
孙嬷嬷顿时就明白了,垫着脚尖见大门关着,只大概瞧见从院子里散出的灯光,不由得也是眼眸一垂。
她道:“老奴本想给王妃叩个头,谢王妃有心了,既是如此,那老奴便明日再来。”
春风也不留她,将手上糕点塞到夏雨手上,便客气的送孙嬷嬷几步。
孙嬷嬷年纪大了,可身子骨倒还不错。
待回了韶华苑,没多会又挎了个篮子出来,往王府的北角门去。
北角门较老旧,府中较少人从这儿过,门房也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守着。
孙嬷嬷时常从这儿进出,采买些江氏或是她自己用的上的东西,门房的小厮同她也极是熟。
此番见天色都要黑了,孙嬷嬷还要出门,便问道:“嬷嬷,这么晚还出去呀。”
孙嬷嬷笑着应得一声:“诶,今儿是王爷生忌,老奴心里不好受,想出府去给王爷烧点纸。”
那小厮一听,面上的笑意顿时一顿,又见孙嬷嬷挎着个篮子,连个灯笼都没拿。
便道:“嬷嬷等等,我给你提个灯笼来。”
小厮转身回了门房,随意的挑了盏灯笼点上,这才交到孙嬷嬷手上。
又叮嘱她:“嬷嬷也别回太晚了,外头不安生。”
孙嬷嬷连声应了,又谢得一回,这才提着灯笼,挎着篮子出门去。
从北角门出去,便是牡丹街,孙嬷嬷瞧着年纪大,却不多会便消失在街角。
这一消失,便是大半个时辰,归来时脚步轻缓不少,篮子里的纸钱香烛也空了,可面上的神色却十分不好。
直到撞到牡丹街口站着的那人身上,才猛的回神,一抬头,却脸色大变,心头狂跳不已。
半响才磕磕巴巴道:“王,王妃,您,您怎么在这里。”
林月初披着件黑色的披风,身上钗环全无,素面朝天。
闻言不答反问:“嬷嬷不该在韶华苑陪着太妃吗?怎么也在这儿?”
孙嬷嬷面上的慌张怎么掩都掩不住。
“回王妃,老奴,今儿是王爷生忌,王府里头不准烧香烛,老奴,就出来给王爷烧点纸钱,也算老奴的一片心意。”
“原来是这样。”林月初了悟的点点头,又问:“都烧完了?”
孙嬷嬷总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只得跟着点头:“是,都烧完了。”
似乎怕林月初再问些别的,忙道:“王妃,天时冷了,夜里雾气重,您赶紧回府吧,小郡主怕也念着你呢。”
林月初道:“是该回府了。”
她看得孙嬷嬷一眼,又道:“嬷嬷一起吧。”
孙嬷嬷哪敢说不,连忙应得一声,跟在林月初身后行过牡丹街,从王府北角门回去。
她进得府里,才觉出不对劲来,林月初不该在听雪堂吗?怎么无端跑去牡丹街上?
她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就要跑,却见北角门砰的一声,关得紧紧的。
那方才还贴心给她递灯笼的小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孙嬷嬷心凉了半截,转头还要再狡辩,就见林月初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其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剑眉星目,神色冷峻。
孙嬷嬷眸中满是惊恐之色,指着那人:“你,你……”
你了半天,却也你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