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满端坐在旁,背脊挺得笔直,也笑:“我也以为我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秦师爷面上尽是尴尬之色,忙朝金元满身后的衙役挥挥手。
解释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有意针对,还望海涵。”
通州府的州知不来,派了个师爷来顶事,不必说也不是什么讨好的差事。
林月初也不为难秦师爷,只道:“既是查账,就把账本都搬下来吧,这儿地方大,正好又没得闲杂人等。”
声音一顿,又意有所指道:“这么多人瞧着,即便是做手脚怕也不能。”
秦师爷心里把州知大人翻来覆去的骂,面上却还不得不端着笑,毕竟林月初这话没什么能叫人争辩的。
沉默稍许,便应得一声:“王妃也说得也是。”
大堂里的桌子一拼,便腾出好大块地儿,楼上的账本一摞摞的搬下来,也占了不少位置。
林月初换了把靠背椅让自己坐得舒服些,端着春风刚泡上的蜜水。
瞧着秦师爷带来的账房先生,眉头一挑:“开始吧,这么多帐,不快点天都黑了。”
秦师爷朝两位账房点一点头,这二人手里的算盘还不及归位。
又听林月初道:“春风,你算盘打得好,一会将二位先生查过的帐,再核算一遍,毕竟漏税可不是小事。”
秦师爷太阳穴狂跳,心头叫苦不迭。
这是领了个什么差事,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两位账房先生坐定,整个东风楼内便只听得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金元满坐在林月初身旁不远处,眼角余光瞧得一眼她那隆起的腹部。
不由得责怪道:“你还身怀六甲呢,特意跑过来干什么?”
林月初抿得一口蜜水,目光直直盯着两位账房先生,奇道:“不是你跟我搬救兵吗?”
说着笑意一展,这才看向金元满:“你几个月不去京都,我连安慰你的话都说不出口,当真是憋坏了。”
金元满还未到九月便回到了通州,亲事没成的事也没对外说,为了防止被林月初问起,他连京城也不去了。
没想到,陈若词送封信回京,林月初就什么都晓得了。
虽然吧,林月初觉得金元满遇到这种事,挺倒霉的,但这戏剧化的人生,还真让她有点幸灾乐祸。
金元满就晓得林月初肯定不安好心,此番见她坏笑起来,顿时轻哼一声:“没良心。”
林月初道:“我这是替你高兴呢,你想想要是亲都成了,孩子也生了,突然才发现你的妻子心中另有其人,孩子也或许别人的,岂不是更难过。”
成不成亲,生不生孩子,金元满不知道会不会难过,可他现在是当真难过。
娘的,谁人安慰光挑这些戳人心窝的话说的?
这叫安慰吗?这是在伤口撒盐好不好?
他抱着手打算再也不理林月初了。
却又听林月初豪气万丈道:“没事,我认识的美人多,回头给你介绍一个,保准你满意。”
金元满额上青筋暴起,终是没忍住:“你管好自己吧。”
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从金元满的亲事,说到晚膳吃什么,从吃食又说到养育孩子这样的事儿。
秦师爷在旁听得一耳朵,对二位的心境十分佩服。
那头两位先生手上的算盘珠子没断过,一本账册翻完,后背都是一身的汗。
春风跟在账房先生身后,捡起查探过的账本,另外取出算盘再核一对。
她本就是姑娘家,心思细腻,加之长期帮林月初理养猪场细碎的账,打起算盘连看都不看,可照样也没得错。
大堂内三个算盘同时响,一个节奏飞快,另两个却还跟不大上。
越是跟不上,就越是容易出错,两个账房先生偶尔抬头看得春风一眼,心头更添紧张。
就连秦师爷也看得眉头直抽。
从下午到傍晚,摆在大堂的账册也才将将翻了三分之一。
秦师爷擦了几回汗,也好奇道:“怎么东风楼的账册这么多。”
为了掩人耳目,来东风楼前,秦师爷还带着人抽查了其他两家酒楼。
不过一个上午,便都查完,该补的税也没叫他们漏下。
可这东风楼也不过开了没几年,按理说,要查起来也没那么难的,可这一下午过去了,还有那么多。
林月初叫人在角落里腾了张桌出来,正摆上鸳鸯锅底,还不及上配菜。
闻言眉头一挑,便道:“秦师爷不如自己翻翻,我们东风楼的账,可是细得很的。”
其中一位先生连连点头:“王妃说的没错,东风楼的账确实十分细。”
采买的,支出的,收入的,伙计月钱,还有分红利钱,都事无巨细,一笔笔皆有来路去向。
账册清楚,该缴的税就更不必说了。
两位账房先生盘查了这半天,除了查出有两处少算多算了几个铜板外,其他的都没过错。
而且,身后还跟着打算盘极是厉害的春风,他们就算想做点手脚,也难。
秦师爷为难死了,当着面做不得手脚,查又查不出问题,可怎么向上头交差?
不过秦师爷怎么交差,那不是林月初该想的了。
鸳鸯锅底已经滚了起来,牛油的香味在大堂内飘散,久久挥之不去。
配菜端上来,有荤的有素的,光是瞧着便叫人饥肠辘辘。
林月初跟金元满已经上了桌,又招呼春风:“先过来吃饭,一会再算。”
春风应得一声,当真搁下看了一半的账本,也坐了过去。
林月初又看得秦师爷与账房先生以及众位衙役,客气问得一句:“天都黑了,各位要不要一道?”
众人纷纷摆手拒绝,谁敢跟她一道?
林月初便也不客气,她吃饱了,便寻个地儿去睡觉。
至于查账,自有金元满和春风守着。
她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早上,外头的天色灰蒙蒙的,秦师爷等人的脸色也是青黑的。
林月初收拾一番下楼,见个个脸色不好,还故意问道:“秦师爷,账查完了吗?可有什么问题不曾?”
要查出了问题,还能是这么个脸色?
秦师爷一句话都说不出,可也站着不动。
林月初便又道:“请问秦师爷,这东风楼能开业了吗?”
一阵脚步由远而进,最终停在东风楼门前。
秦师爷面露喜色,忙三两步上前开门,就见一身着官府的中年男人迈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