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清将脚边的酒坛拨开,扶着林月初进屋坐下,这才将食盒放在小几上。
许是屋内有了光亮,宋元恩微微坐起来,眯着眼儿瞧得一回。
语气不大好的道:“都出去,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出去。”
也不知他喝了多少,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
宋元清拎小鸡一般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扔到矮榻上。
随即嫌弃的蹙眉道:“你是多少天没洗漱了,都臭成这样了。”
宋元恩趴在矮榻上,眯着眼看宋元清,骂道:“关你屁事,让你滚,你聋了吗?”
眼眸一垂,又跟着受伤的小绵羊一样:“这里是我的地盘。”
林月初扫得一眼屋内,见空荡荡的,没摆设,但家具地板也都还干净,想来是常人有洒扫的。
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元恩,你母妃将你护得这么好,应也是最不想看到你这般的。”
宋元恩不知是听见了这句话,还是想起了姚贵太妃,顿时便沉默了下来。
过得稍许,又道:“她死了,我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宋元清坐在小杌子上,将脚边的酒坛子按大小顺序放好,闻言道:“可她不想你废了。”
宋元恩趴在榻上,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来。
宋元清晓得他心头不甘,又道:“你日日饮酒,把自己灌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若觉得贵太妃的死有异,那就去查,不想凶手逍遥法外,那就去报仇,光在这儿喝酒有什么用。”
宋元清年幼时也曾享受过几年母爱,可后来那些母爱变了味。
他瞧见姚贵妃待宋元恩,从小不知道有多羡慕。
哪怕长到这个岁数,他依旧羡慕。
若是江氏待他好一点,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
林月初注意到宋元清的神色不对,便起身踱步到他身旁坐下。
宋元清看她一眼,朝她弯了弯唇。
林月初微不可觉的揽了他的胳膊,却对宋元恩道。
“姚贵太妃虽然已逝,可你自己却要好好活着,否则她为打算好的一切,都白费了。”
成帝在世时,姚贵太妃的地位仅此于叶皇后。
后头叶皇后因宋元业被禁足,她便以贵妃之身,掌下皇后之职,可见其受宠程度。
姚贵太妃受宠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宋元恩,亦或为了姚家不得而知,但不得不说,她为宋元恩争取来的都是最好的。
誉王的封地乃在江南,鱼米之乡,又是个富绰繁华之地。
不管是谁当了皇帝都好,他回了封地,只要不犯糊涂闹事,当个土皇帝一辈子都逍遥快活。
不说远的,便是这京中的王府,一眼也瞧得出比宴王府造得要精致得多。
虽是规制一样,但其中的用心却差个十万八千里。
而且,成帝的几个儿子,都为那九五至尊的位置明争暗斗,可宋元恩却与几位哥哥的关系都不错。
要说这里头,没有姚贵太妃的用苦良心,谁能信。
少年郎陷入短暂的沉思中,往昔总觉得耳提面命的话很是烦人,如今忆起却似天籁之音。
眼泪不争气的簌簌而下,跟个孩子一样,一把扑进宋元清怀里。
大哭起来:“二哥,我没有娘了,我没有娘了……”
眼泪含着唾沫飞得到处都是,他哭得一抽一抽的,似是在控诉,又似是在发泄。
“她怎么会意外死了呢,我什么的都没查出来,三哥就逼着我放下,呜呜……”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肖想过那个位置,我对几个哥哥也都一样喜欢,可是,为什么我娘死了,我连查探真相的权利都没有……”
“我没有娘了,我再也没有娘了,我连真相都不知,我连给她报仇的都不知道去寻谁,为什么,为什么……”
宋元清往昔不管对哪个兄弟都有防备,到得这一刻,却是有些真心实意的心疼起这个弟弟了。
这天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生在天家,本就许多身不由己。
他原来被保护得好,瞧不见这些东西,如今没得保护伞,自然也要残忍的长大的。
小湘洲的正屋内痛哭声,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收敛住。
宋元清把哭得睡过去的宋元恩安置到贵妃榻上,又让管事的照看着,这才拉着林月初出了誉王府。
回程的路上,两人心思各异,也许久没人开口。
直到马车临近宴王府,林月初这才道:“你什么时候把母妃接回来。”
宋元清似是没想到林月初突然问这个,转过头去看着她,好半天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才道:“我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母妃亲生的。”
那些年久的记忆被挖出来,似乎还带着血,宋元清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有很多次,我还巴不得她早点死……”
他还没成年,就时常要为江氏兜篓子,如今更不必说。
烦的时候是真烦,厌恶也是真的厌恶。
可尽管这样,当听孙嬷嬷说起江氏异常的自残行为时,他又有点难受,那种难受说不出,也道不明。
林月初也很少听宋元清讲这些事,她知道他们母子关系不好。
但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到底不好到哪个程度。
都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这话半点没错。
她自己的原生家庭就不好,可同宋元清的比起来,却已是极幸运的了。
晓得宋元清只是想倾诉一下,林月初也没作声,只揽着他的手臂,将脑袋靠过去。
宋元清也不是矫情的人,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轻轻的在林月初额上落下一吻。
“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那样的父母。”似是要做个保证,又似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林月初轻轻一笑,应道:“你是父亲,我才是母亲。”
不知是那日宋元清和林月初的劝说奏了效,还是宋元恩把心中的痛苦哭出来好受了。
没得几日,他便恢复如常,同丰帝请示要继续回五城兵马司当差。
丰帝宽慰几句,倒也准了。
过了中元节,宋元清向丰帝请奏,要接江太妃去宴王府养老。
丰帝巴不得,一口应予,赶在七月下旬,江氏就被宋元清接回宴王府,安置在韶华苑。
于此同时,金元满把东风楼交由林月初,准备请两个月长假回江州准备成亲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