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颜嫦与秦贵妃的关系,只能一团乱麻地胡乱猜着,面上不动声色地与绣雯周旋,“颜氏诞育老夫一子一女,哪能没关系。”
“这其中只是有些误会,毕竟是家事,不好与外人道,倒叫姑姑笑话了。原这次回去,家中便打算将她抬作平妻,记入族谱的。”魏长风直接拿“家事”二字堵绣雯的嘴。
绣雯嗤笑一声,“魏大人这是还不知道呢,徐将军早就遣人去了容陵江畔,将当年您和颜夫人在那的所有痕迹都抹的干干净净。颜夫人是生有一子一女,只是与魏大人您半点干系都没有。”
魏长风眼皮一跳,脸色顿时灰霾了下去。
他怎么忘了,他和颜氏的长子是徐章啊!那小子的本事他太清楚不过了,只要那小子不想让母亲跟他有牵扯,必会下手断的干干净净,做的利落无痕。
想到这儿,魏长风的身形晃了晃,脑袋真真发晕,第一次他深深切切地意识到,他要真的失去颜氏和两个孩子了。
小厮上来扶住了魏长风。
魏长风脸色难看,却仍抓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我想见见颜氏,她跟了我一辈子,她不会不愿意跟我回去的!”
看得出,魏长风很了解颜氏,他知道颜氏对他有情,他对颜氏亦是有感情的,所以他很笃定,颜氏会愿意跟他回去的。
但是魏长风忘记了,他记忆中曾经的颜氏,只有他这个夫君和一个奶娃娃儿子,那时,她可以带着儿子全心全意地跟着他,因为他就是她的天。
但是现在的颜氏,却不止有一个仍有余情的丈夫,还有一个已经长成顶家做主的儿子和听哥哥话的小女儿。
现在的颜氏,先是一个母亲,再是一个有情郎的女子,她拗不过自己的儿子的。
这不,她是在汶荷春吟里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执剑而出,她劝不住,反倒是被女儿劝回去了。
绣雯冷眼看着魏长风,讽刺一笑,“魏大人何必折腾呢,哪个当母亲的能拗得过儿子?魏大人可别忘了,这些年提颜夫人顶天当家的可不是魏大人,而是徐将军。”
魏长风松眉紧缩,脸色清白难看,但魏长风是何人?一只沉浮朝堂数十载的老狐狸,什么大风大浪他没有见过。
他心里越是大乱,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官,抿唇沉声道,“贵妃娘娘纵是贵妃,也没有扣着人不让见的道理吧?这到底有没有关系,老夫没有证据,你们更没有证据,如今这般拦着老夫,莫不是心虚?”
雾儿脸色不虞地看了魏长风一眼,倒是明白为何秦贵妃临头改了主意,特意让绣雯姑姑跟她一起来。
这老狐狸不愧是安景帝信重之人,软硬兼施,豁得出脸面拿得出威压,若她一人可真招架不住。
绣雯也是积年的姑姑了,再熬两年就该顶替方嬷嬷了,倒也不至于这般就让魏长风拿捏了,但明显她也轻易打发不了魏长风,只半步不退,这般耗着。
一时空气凝滞,两边各不相退。
魏长风越发目光深深地看着绣雯,再次道,“老夫要见颜氏。”
绣雯眯了眯眼,还没开口,目光越过魏长风瞧见了迎面而来之人,顿时眼底一闪而过一抹轻松,闭嘴不言。
魏长风看着绣雯反应一愣,下意识转头。
“呵,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亲?”魏清墨负手执剑,在院中站定,冷冷看着前头的魏长风,冰眸眯起,凌厉讽刺。
熟悉而许久未闻的声音,魏长风浑身一震,转身的动作瞬间变得僵硬。
他回身看到站在院中的年轻人,看向他的目光一如这些年那般,桀骜,冰冷,讽刺,厌恶……
对上魏清墨,魏长风气短了。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只一声苍苍轻轻的哑声,“章儿。”
“呵,”魏清墨讽刺一笑,毫不掩饰眼中厌恶,“你配这么叫我吗?”
往日,魏长风肯定没这么好的脾气,若是哪个儿子敢这么跟他说话……好像没有哪个儿子敢这么跟他说话。
但是往日魏长风被徐章的绊子呕得跳脚时,总会想着这若是他家的小子,他一定把他捆起来打老实了不可。
可有一日,徐章真成了他儿子,魏长风早忘了自个儿当初是怎么想的,越发地像个老乌龟,脸色不虞,抿唇任由魏清墨讽刺,没反驳,心里也一点火都没有。
魏清墨见魏长风一声不吭,反倒心里升起了一股烦躁,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他转身就往外走,就怕差一刻就忍不住拔剑劈了这个男人。
“行云,送客!”魏清墨压着火吩咐身边副将,背影依旧是魏长风记忆中那般清冷孤傲。
行云冷着一张木头脸,上前挡住了魏长风挂在魏清墨身上的目光,朝一旁比了个手势,“魏大人,请吧。”
魏长风一介文臣,毫无反抗之力。
而且魏长风很清楚,魏清墨跟前的人,一个个冷面且唯命是从,若他不离开,真的会被“请”出去。
魏长风不是个死脑筋的刻板之人,他已知今日之事再无转圜余地,只能沉沉一叹,转身离去了。
山下马车里,魏老太太和袁妈妈已经早早到了。
魏长风上来时,老太太没有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手,吩咐了外头魏家的车夫,“回吧。”
一路无话,两人沉默地回了魏府,梅氏被放出来重新主持中馈,如今又抖搂起来了,正笑容得体地带着一大家子人在门口迎魏长风和老太太回家。
但梅氏已让魏长风和老太太厌恶狠了,当年她做的那些事情查出来,就注定没法翻身了,若不是魏家念着她诞育有功,生下的哥儿姐儿都大了,长女已出嫁,定会把她休回去。
所以现在纵使她装得再贤良淑德,魏长风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心情烦闷地直接越过她,送了老太太回了松晏堂。
然后,他自个儿也回了前院书房,颓然地坐在书案后,全然没了与绣雯周旋时的睿智善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