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夜路

魏长风十分郁闷,脸色难看地窝在马车角落里,一声不吭,也不回安景帝的话,只差没把俩手揣袖筒里了。

安景帝现在十分地理解这种心情,也不恼,只呵呵汕笑了两声。

他又以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心态,拍了拍魏长风的肩膀,劝慰道,“找着了就好不是?虽说没自小养在身边,不过章儿十五岁就到了咱们身边,你也算眼见着他长大的,何况这些年来,那孩子也没少折腾,你不也对他诸多宽容忍让吗。”

说到这里,安景帝又不同情魏长风了,这些年魏长风的“不跟小孩一般计较”他看在眼里,说起来魏长风对他儿子也算够好的了。

哪里像他,真真是处处猜忌清王。

现在想想,那么小的孩子,自小就抱去了清州,能长大就不知遭了多少罪,刚刚崭露头角,他却只顾着忌惮他,甚至今儿当着他的面,还说了那样的话。

现在,安景帝恨不得能回到那个时候,把自己的嘴给堵住。

但是现在,瞅着清王不待见他的样子,安景帝只能幽幽一叹。

另外,其实安景帝心里还存着另一件事——清王为何叫徐章为“师弟”。

一开始安景帝并不觉得,但是过后他细细想着清王和秦贵妃的对话,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清王和徐章一早就认识了,不止清王,还有秦贵妃,甚至清王和徐章还是师兄弟?

清王的师父是谁?

安景帝其实这些年随着对清王的忌惮增加,也遣了不少人暗中去清州打探消息。

但清王这些年对清州的控制更是空前,所以几乎安景帝的人一来,清王便知晓了,故而那些人传回去给安景帝的消息,都是清王故意放给安景帝的。

至于这等私事,清王自然不会轻易放出去,毕竟傻子都看出安景帝对清王可不是什么舐犊之情,人家就是想着打压利用清王的,清王自然不会傻到对安景帝掏心掏肺,将七寸放给对方。

在意的人,就是软肋。

这个道理清王很清楚所以一说到清王的“师父”,安景帝实在发懵,“密卫传回来的消息,怎么丝毫没有提及清王还有一位‘师父’的事?”

魏长风听安景帝这样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先前徐章刚来的那几年,是和他的“父亲”一起住的,后来他这位“父亲”好像是回老家了,总之已经许多年没人提起过了,所以他们都忘了当初还有一位“徐章父亲”的存在。

此事原本稀松平常,也没什么稀奇的,让安景帝和魏长风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魏长风皱了皱眉,“当初章儿刚到京城时,不是说与父亲同住?会不会便是章儿的师父?”

魏长风第一次对外人叫出了“章儿”二字,心中只觉苦涩复杂,嘴角不禁又露出苦笑。

章儿,徐章。

他念叨了多少年的章儿,也不是没恍惚过觉得徐章与小儿有些相像,却从未怀疑过什么,实在是可笑可讽,也难怪徐章这些年来看他的眼神儿俱是嗤笑嘲讽。

我笑人人皆疯子,殊不知,人人看我皆痴傻,何其讽刺。

安景帝却不知魏长风心中感慨,他经魏长风一提醒,也想起了这件事,不由得细细思索了起来。

但是想了半天,也实在想不起来对“徐章之父”的任何印象,只能暂时作罢,“等此事过了,朕再询问吧。”

至于问谁,安景帝自知在清王面前没那个脸,清王理不理他都得另说,但是徐章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如今这事,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安景帝是窝火的,毕竟徐章也算是叛了他投入旁人阵营,他可等着回头拎了人到跟前,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马车摇摇晃晃,秦王因为医女给上的药中有镇静安神的成分,脱离险境之后,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了,药劲儿上来,一上马车,略略颠簸轻易就让他迷糊地睡了过去。

安景帝和魏长风各自怀着心事,也没再说话。

秦王靠在马车壁上,山路崎岖不平,饶是车夫驾车技术高超,也免不了颠簸。

渐渐睡熟的秦王随着颠簸重心摇晃,安景帝瞧见了,伸手拉了他一把,将人又扶回了原处。

借着马车里的灯花,安景帝瞧着秦王因失血而显得苍白虚弱的面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过他看向秦王的目光中,除了多了些略微的复杂,倒也没有多大的不同。

从一开始,安景帝便没打算让秦王继承大位,并且故意把他往废了养。

不涉及皇储,其实秦王是不是安景帝的亲儿子,于安景帝倒是并不过于在意。

到底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呀,就算不是亲生的,即使是秦家之后,他也记得清楚,当时太子韬围攻他时,他不顾生死护他,更是为他挡开了霍祁彻的夺命匕首,也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仍旧无数次维护于他。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安景帝也是人,他看着眼前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行进得又慢了些。即使终于慢悠悠地下了山,上了管道,因着夜雪铺路,也并不好走。

因此第二日,清王带人到三清山别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连一向懒洋洋的某小妞都起了。

秦贵妃坐了一夜的马车,上山的时候,坐了大半路的软轿,却瞧着外头日头好,山上空气亦是清新,这种呼吸都自由的感觉令秦贵妃一扫疲惫,来了兴致下了软轿,亲自走了最后一小段路。

山上的景致确实极好,空气亦是少有的清新,且连唯一的女眷都下来走路了,安景帝、魏长风和秦王三个男人,也不好意思再坐轿,干脆一起下来走路了。

秦王昨儿歇了一夜,今日脸色好多了,原本因为得知身世后不安的心绪,在见到安景帝待他一如既往,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也渐渐明白了安景帝的意思,心里如释重负,精气神儿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