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景帝打探到清王有个宠姬,还没名分,但是怀了他的头一胎孩子,清王有意为她请封个侧妃名分。
当时,安景帝便自以为聪明地大手一挥,以此为文章,以诞育有功为名,直接指了这位“梨姬”为清王嫡妃。
要知道,当初的王妃沈氏是清王请封的,而如今这位王妃魏氏是皇帝御赐的,地位是有差别的。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起来,其实王妃魏氏才是名正言顺的,清王那个自己迎进来的,无人追究时可占个名头,若深究起来,以各种理由落为平妻也是有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令朝堂记忆深刻的,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传来的消息。
清王依旧扣了秦家的姑娘,却是跟秦家近乎撕破脸般的威胁,至于那个好似被安景帝算计了的王妃,却被清王宠上了天去。
所以这是谁算计了谁去呢?
清王的这一场算计,整个朝堂,甚至包括秦家和安景帝,都成了被清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一步步按照他所想的,让他心尖子上的那位出身低微,按说根本不可能当上清王妃,连清王侧妃都困难的人,最后如愿以偿地成了他的王妃。
这不,现在只要提起这位清王妃,连安景帝都下意识地想到他被一个黄毛小儿耍了的事情。
魏长风自己也没想到,当初朝堂之上如雷贯耳的清王妃娘娘,竟然会是他的小女儿!
这世界真是玄妙,今日重重,让魏长风总有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不大真实。
不止魏长风发蒙,就连安景帝,乍一听了此时,也不禁咋舌,“你说……老七当初为了她耍弄了满朝文武和朕的那个小王妃,是你的幼女?”
安景帝颇为震惊。
魏长风苦笑连连,“是……真是小女……只不过当初小女隐瞒了入宫一事,骗了微臣说是流落青楼,还扯谎说是清王是他看上的一个戏子,天方夜谭的,微臣竟还信了,只因派去查探发现皆是实情,现在想来,分明是清王在背后动的手脚。”
魏长风很不想承认,他又被清王耍了一次,这次依旧是为了他的小王妃,并且伙同他的小王妃一起耍了他。
正巧,安景帝倒也想到这个点上了,被胡子盖住的嘴角轻轻翘了翘。
好在马车上的光线比较昏暗,安景帝的胡子又比较顶用,不然让魏长风瞧见了他最难过郁闷的时候,安景帝竟还笑话他,只怕他先前忍了好久的,胸口的那摊老血,只怕要立时喷安景帝一脸了。
好在安景帝只略勾了勾唇,很快便压下了唇角的笑意,咳了一声,说得公道,“这倒是老七能做出来吧。不过老七月份小,虽说过了年二十七,不过其实也刚刚过了二十六岁的生辰,说起来平时他能有这份稳重,已是难得,爱卿见谅。”
哟,这会儿安景帝可算是过了一把老父亲的瘾,被着清王,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清王他爹。
魏长风作为安景帝肚子里的半只蛔虫,自然明白安景帝的暗示,配合地拱手,“是,七殿下沉稳有度,颇有陛下当年的风范,再偶尔少年气性些,自是极好。”
安景帝被夸得可开心了,大手一挥,“说起来,虽说老七这小王妃是他当年费尽心思自己求的,可也是费尽心思诓了朕先行下旨赐封,若是认真计较起来,比他先头那位更是名正言顺。瞧着老七把人家捧着宠着,可见是极欢喜的。”
为什么一直叫“小王妃”?因为当时安景帝只知道梨姬得宠,也没细查,就怕事情有变,忙慌慌的就下旨了。
时候,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安景帝才得知,他赐给清王的是个才将将十五岁的小妞妞。
在大懿,风俗相较于前朝略有改变,因着年少女子生产夭折太过,所以大懿朝初年开始提倡女子先行订婚,多留家几年,陪陪双亲,晚些出嫁。
到了如今,一般嫁作正室大妇的女子,多是十八九,甚至双十年华出嫁的,像清梨当年那么大小的,在大人眼里就是个小妞妞,寻常家里这么大小的妞妞,都是刚行过笄礼,刚刚开始相看人家。
于是,自那之后,但凡说到清王妃,永远会加上个“小”字。
现在安景帝才知道,原来他霍霍的那个小妞妞,竟然是魏长风家的。
他脸上有些讪讪,找补道,“老七原先的王妃,朕一早就知道他当年是为了清州稳固,不被人插手利用,才强拉的,未必是他本来要娶。且他原先的王妃多年未有所出,又常年重病缠身,已犯七出之条之中的‘无子’‘重疾’两条,足可被休弃。”
如今,安景帝觉得先前那王妃实在配不上清王,他不像再委屈这个儿子了,“这些日子,清州传出的风声中可见,老七也隐有此意,朕可准了此事,抬魏氏为元妻,如今她的身份倒也算配得上老七了。”
一来安景帝想顺了清王的心意,二来也是嘉奖魏长风,给魏家体面。
至于这个消息自然是清王放出来的,就是沈温茹对清梨出手之后放出的。
清王原本就觉得当不了元妻委屈了清梨,如今沈温茹又对清梨下手,他更不想给沈温茹这个脸面了,便有意促成此事,抬清梨为元妻,补大婚六礼。
魏长风听着安景帝的话一愣,他倒是没在意这个,他原本要说的也不是这个,不过既是安景帝愿给恩典,他自然是替女儿高兴的,忙拱手应“是”。
安景帝也不糊涂,即使魏长风知道了清王的小王妃是他女儿,那也应该是一早在知道“宴沉”就是清王的时候就知道了,可刚刚魏长风的失态又是为何?
安景帝挑了挑眉,“说起来,其实这也算是个好事,怎么朕觉得,魏卿这脸色可不大好呢。”
魏长风依旧端着苦笑,艰难地勾了勾唇,“是啊,这本是好事,可老臣愁的,却不是此事。”
“哦?”安景帝心道,今儿这老东西挺罗嗦,说了这么半天,终于要说到点上了。
魏长风又是一声重重叹息,“先前说过,微臣外室颜氏为微臣诞下一子一女,如今幼女寻得,而长子,这些年也从不荒废学业,颜氏再苦再难,也没断过小儿束脩。自微臣接回颜氏,对于长子,便一直说是在州学念书。”
说完闺女说儿子?
安景帝蚕眉不动声色地皱了皱,莫名的,他怎么总有一种这老东西再跟他炫耀的意思。
毕竟现在,“儿子”俩字也算是安景帝的痛脚了,一想到“儿子”,安景帝就想到那个刚到嘴边就要飞了的好儿子,轻易就惹得他也跟着一叹。
但是很快,安景帝就不觉得魏长风在跟他炫耀了。
因为魏长风接下来告诉他——
“但是微臣曾数次派人往州学寻,皆是无功而返。而今日,微臣才知,原来微臣的那位自小再未见过的长子,原是改名换姓,又虚报了年纪的……徐章。”
魏长风艰难地吐出了“徐章”两字,以往纵然徐章永远跟魏长风不对付,魏长风也端着长者风范,不与他计较,每每都唤他……“徐贤弟”。
现在魏长风想来,魏清墨每每听到他喊他“徐贤弟”时,神色中那掩不住的讥讽,着实刺眼……
他每每都怎么以为的来着?以为他孤傲无礼?
其实那就是嘲讽,自己儿子在跟前都认不出来,他还叫他“贤弟”?
魏长风可没安景帝那么厚的脸皮,而且这种事,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跟一根巨刺梗在胸口似的,实在堵得慌,令他忍不住捂脸,恨不得没有过这舌头。
“你说什么?”安景帝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都惊得坐不住了,好生改了个姿势,把耳朵硬生生凑到魏长风的嘴边,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儿子是谁?”
若不是魏长风知道面前的这位是皇帝,他险些就要忍不住一拳砸过去了,安景帝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还有那话,一遍遍问,硬生生往他心窝子上戳了又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