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帝也深深地望着清王的背影,终是摆了摆手,“罢了,本来也没指望着审问这老东西能审出些什么,老东西也不禁刑。更何况,那些事他总不可能自己去做,总要经手的。”
说着,安景帝看向了周武,“周爱卿,即刻带兵全程搜捕秦氏余孽,下诏各州郡县,秦家所有参与此次谋逆的秦家同党,一律下狱,严刑拷打。方建常,传信儿回京城,查封秦家!”
“是!”
“是!”
周武和方建常两人各自领命退下。
外头的雪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夜雪最阴沉,飘摇冷风呼,吹透彻骨寒。
安景帝走到了院子里,想着刚刚一箭抵万军的清王,想着这三十年来与秦家周旋的点滴,得到的,失去的,割舍抛弃的,奋力抢夺的……
似乎都融入了这漫天飘雪之中,皆成了过眼云烟。
总有一日,他也会成旁人眼中的过眼云烟,也会成为幼童口中的那个“据说”,不过他十分庆幸,那时候并不是现在。
魏长风跟了上来,话到了嘴边,可看到了安景帝苍然孤寂的背影,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以后有的是时间说,但安景帝刚刚挪开了压在心头三十多年的巨石,心中正是感慨的时候。
魏长风默默地跟着,秦王也在旁边站着,他一直没有离开。
安景帝出来时走过他,也没有与他多说什么,只往他肩头拍了拍。
这一拍,包含了太多,包括了安景帝对他的态度。
秦家没了,他还是秦王,纵然日后成了没有外家的皇子,可他还是尊贵的五皇子,是霍氏皇族的龙子。
秦王对上安景帝的目光,点点头,一句也没问。
“经此一事,你也长大了。”安景帝颇为感慨。
这时,刚刚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的顾长德小碎步近前,“陛下,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外头求见。”
“太子来了?”安景帝一怔,旋即想到行宫这么大的事,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原本跟太子说的大战该是明日的,也难怪他这么着急便过来了。
“宣。”
“是。”顾长德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此时已走出行宫布德堂的清王忽然转过身,看着刚刚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剑眉微蹙,“那是太子?”
清王今日除了暗卫,只带了温康。
温康也难得这般正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回道,“应当是了,听咱们在御前的人传了信儿来,今儿午后皇上曾宣召太子,挥退众人,在屋中待了约摸两个时辰,随后魏长风来后不久,太子才回去了。”
说到这儿,温康顿了一下,见清王抿唇不语,才继续道,“奴才猜测,应当是皇上已经将他的部署与太子爷说过了。如此,太子爷此时来,倒并不奇怪。”
清王听着温康的话,剑眉依旧拧的紧紧,深眸里浓云翻滚。
温康看着清王的脸色,又把太子爷的动作细细想了一遍,面露疑惑,“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清王沉吟着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
话音未落,暗九疏忽闪身出现,“殿下,南路奉顺叛军至,正全速朝行宫而来。”
清王皱眉,“不是已将秦佞伏诛的消息放给奉顺路军了吗?”
“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并未拦截往各路叛军处的秦佞大败的消息,旁的叛军皆是停滞不前,群龙无首,只有奉顺路叛军得了消息,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加速前进。”
“城门值守已数次喊话,‘秦佞已诛,尔等速速缴械投降,尚不祸及满门’,可奉顺主将依旧攻城,城门值守战力不逮,已然让逆党踏破,怕是此时奉顺叛军已快到行宫门口了。”
暗九话音刚落,像是为了证实他所言非虚似的,外头的厮杀声忽然便传了过来。
不过禁军刚刚进了一场恶战,此时再来一场,只怕非但无法战胜,反而可能根本成不了多久。
温康眼里闪过狠厉,“殿下,可要奴才立时去取了秦家项上人头,扔到这些逆贼面前,让他们清醒清醒,他们的主子都死了,还在为谁卖命!”
清醒清醒?
主子死了?
为谁……卖命?
呵,正好把秦家人都杀了,寻了个再合适不过的替死鬼,今日过后,没人会怀疑什么。
清王深眸一凌,顿时明白了过来。
谁说这时候,各处暗中前来的逆党叛军都是秦家的势力?
“暗九,立刻去找徐章,让他即刻率军来勤王救驾!”
清王吩咐了一声,立即提了轻功朝安景帝的布德堂而去。
此时的布德堂中,尚不知外头叛军再一次攻进来了。
安景帝正立在飘雪庭院之中,魏长风和秦王随侍身后。
远远地,顾长风引了一身明黄常服的太子朝这边走来。
安景帝看到自己的长子,紧绷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温和。
但安景帝从不是位慈父,看在太子的眼中仍是足够威严的。
太子一贯谦和恭谨,随顾长德而来,五步之遥时,便撩袍朝安景帝跪拜,丝毫不理会地上的那一层厚厚的冬雪。
安景帝抬手,“太子起吧,夜雪冬寒,不必跪了。”
“是。儿臣谢父皇。”太子依礼起身。
安景帝看着太子,眼底尚带欣慰,只是威严帝王面上,却仍是严厉的,“朕不是告诉你,除非朕遣顾长德亲去传召,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切莫插手,切莫随意走动?”
说着,安景帝看了一眼太子带来的人,远远的看过去应该就百来号人,都是太子的心腹私兵,护卫太子安全的。
这自然是安景帝默许的,包括今日太子能带兵进行宫,也是他同意的。
毕竟饶是他,一开始听到秦家忽然进宫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太子担忧,人之常情。
太子顺着安景帝的目光看了过去,眼底飞快地闪过什么,旋即一笑,语焉晦涩不明,“这种时候,儿臣怎么能不插一手呢?”
顾长德听着太子的话,微弓着身子,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总觉得,太子爷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