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心又沉了沉,那般无力感愈发浓了,他不再多言,侧身朝正殿里比了个手势,“谨行请吧,陛下正等着你呢。”
话音落后,那提着灯笼的御前人精立马会意,躬身因着他们原路返回,往正殿走去。
清王略一颔首,“有劳。”
清王跟着魏长风进了正殿,抬头朝正上方看了过去,没有人知道,此刻他披风下,负于身后的手是攥紧拳的。
但是,正殿主位上并没有人。
清王淡淡的神色微不可见地略晃了一下。
此时,魏长风正好回头,看到了清王脸上神色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过魏长风并没有多想。
在他眼中清王这般年轻,就算是年少有为,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圣,想必难免是要紧张的吧?
这般未到而立的年纪,便如此沉稳有度,已令人侧目了。
魏长风往偏殿方向侧了侧身,“陛下在偏殿中,谨行可随我来。”
未走到偏殿,守在门口的顾长德已经看到了魏长风,忙迎了出来,看到魏长风身后的清王,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讶,他万万没想到,一直暗中襄助安景帝的人竟然这般年轻?
眨眼功夫,顾长德已经收拾好了眼中的讶然,笑眯眯地迎了上前,作揖朝屋里比“请”,“魏大人,这位公子,老奴恭候多时了,陛下吩咐二位来了便立即迎进去,两位请——”
顾长德在侧恭请了两人进偏殿。
偏殿之中,安景帝盘坐在炕上,抿着浓茶,浊眸闪烁着龙威深重,指节一下一下敲击在炕桌上,在寂静的殿内冷冷作响,声声入心,无声的压迫感笼罩这整个偏殿。
虽然安景帝与清王这一对父子形同陌路,可有些习惯气势却总是出气地相似,比如扣指敲桌,比如浓眉微蹙,比如这周身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势。
清王一进门便看到了上首的帝王。
这是清王第一次面对这个他该称之为父皇的人。
作为皇七子清王,他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更没有进过皇城以皇子的身份见过安景帝。
但是幼时,他师父曾偷偷带他来过京城,见过秦贵妃,亦远远地看过安景帝。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无所谓了,第二次暗中回京,是秦贵妃病重。
是秦家下的手,为了吓唬从而逼迫秦贵妃听话,但是秦家下了死手,因为当时秦家又送了族女进宫,已是昭仪之位。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了秦贵妃当年将他送出的用心良苦,更明白了这些年秦贵妃都承受了什么。
好在那时候清州有林暄,京城有师父相助,朝上有魏清墨忽然冒头,搅得秦家焦头烂额,也引了安景帝的注意去。
他顺利带了名医进宫,暗中将秦贵妃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弄死了秦昭仪,也趁乱在宫中、京城和秦家扎下了自己的人手。
再后来他就一直忙到了现在,直到这次圣驾北上,他才再次见到了秦贵妃,也又见到了他的这位父皇。
清王抬头看着盘坐在炕上闭目养神的老人,龙威深重,一如他记忆中那般,不过鬓须花白,比幼年时看到的中年男人显得苍老了不少。
清王淡淡地看着安景帝,本该平静无澜的心底似有什么在翻涌,细探之下却不知为何而起,是意料之外的,不可控制的,令他不喜地淡淡皱起了剑眉,却都被隐藏在银纹玄面之下。
一眼看过去,清王依旧墨眸深邃,清冷平静。
顾长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清王,心底啧啧称奇。
安景帝这些年积威甚重,此时这番模样更是不怒自威,极少有人面对安景帝能这般面不改色。
顾长德及时地收回了视线,不忘躬身禀告上首阖目养神的安景帝,“陛下,魏大人与公子来了。”
公子?
安景帝心中一怔,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殿中负手而立的年轻人。
瞧着二十四五的年纪,脸上戴着面具,玄玉束发,气质清贵凌冽,深眸漠漠无澜,如渊如无底古泉,周身浑然裹着杀伐果决的气势,内敛矜贵,如出鞘利剑。
安景帝心底一讶——竟是这样的年纪?
但是观此子气势,他毫不怀疑他的身份。
顾长德见清王没有要跪拜的意思,脸色一僵,惊诧地看着清王,躬身低声提醒,“这位公子,面见圣上,该行跪拜大礼。”
清王依旧波澜不惊地迎着安景帝打量的目光,威压沉沉,若是旁人怕是早已吓得抖如糟糠跪地匍匐,可在清王这里,却只换得一声冷笑,沉声薄凉,淡淡讽刺,“皇上有等谨行跪拜的闲空,不如想想,待会儿秦军奇袭时该如何应对吧。”
“你说什么?”
清王的话如平地一惊雷,顿时令放在他周身的三道上下移动的视线猛地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清王漫不经心地勾了薄唇,“如皇上所听,话已告知,皇上信与不信,自己决定吧。”
说完,清王转身欲走。
“等等。”安景帝毫不在意清王的桀骜,出声拦阻。
鬼使神差的,清王回了身,看向了安景帝。
其实今日他会亲自来,实属意外。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在听到秦家突然出兵奇袭,会令安景帝措手不及时,会亲自到行宫来见他。
其实,他来与不来都可,因为他很清楚,有他暗中出手,秦家败局已定。
区别只是若秦家直奔安景帝而来,可能在被灭之前,能将安景帝拉去陪葬。
其实从清王的角度而言,这是对他最好的结果,秦家灭了,安景帝死了,新帝即位地位不稳,他可以趁机安插人手,控制朝堂。
他手握重兵,清州乃要塞之地,新帝不敢轻易动清州,朝堂在他的掌控之中,控着实权。他可以带着清梨和孩子偏安一隅,天下事纷杂,也有新帝这个傀儡帮他免去这些辛苦。
之后,他可掌天下权,亦不必一言一行皆受朝堂百官关注,被条条框框的皇室规矩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