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心软,对那人还有点旧情,可我忘不了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更忘不了小妹半生苦难是拜谁所赐。如今我只把这笔账算在那人的头上,但若是魏家也想纠缠进来,利用母亲和小妹的心软,我也不介意好好与你们魏家算算这笔账。”
说完,魏清墨也不管老太太脸色如何难看,自揽了安徐兰拂袖离去。
走了两步,他眼里划过一抹冰冷,并未回身,却冷冷撂下了一句,“母亲与小妹愿意与魏家亲近,我不会说什么,但也请魏家掂量掂量,敢不敢拿捏她们。小妹苦尽甘来,已贵为王妃,母亲亦有良人等候,可不是非进你们魏家不可。”
颜嫦一直知道他有多恨魏长风,可其实他这做儿子的,又何尝不知道母亲心里对魏长风的清根呢?
喜欢到,即使被抛弃了,在那人找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拗不过自个儿的心,又靠上去了。
只是她自己的这份喜欢,远远比不过孩子在她心里重要,所以每每对上他,知道他不喜,她从来都深深把这份情埋着,不敢露。
其实比起魏长风,自小对他和清王亦师亦长的元先生,在他心里才是母亲的良配。
魏清墨的冰眸里闪烁着烦杂,幽深凌厉,眨眼间又翻覆归于深寂,他又揽着安徐兰复而前行,大手若有如无地护在她的腰后,一副守护的姿态。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了,老太太脸色青紫交加,怔怔地看着魏清墨离去的背影,脑袋里不断盘旋着他一句句冰冷决绝的话,眼前恍惚之中一直能看到那一双清冷的冰眸,里面闪烁的厌恶憎恨那样刺眼明显。
老太太终于撑不住,踉跄软了身子。
袁妈妈余光直接老太太疏忽倒下的身影,大惊尖叫,“老太太!”
旁边的小丫鬟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猛地上力,搀住了老太太,没有让她摔着。
但是老太太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仿佛一时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全然没有刚刚来时的红润脸色,亦没有了顽童的年轻心态。
三奉长慈的小厮一见这边情况不对,立马转身,飞一般蹭蹭跑了,半柱香的功夫都没有,步辇就抬到了老太太跟前,将老太太抬回了三奉长慈。
与此同时,清王那边也得了消息。
不过这是魏家的家事,有魏清墨在,并不需要他插手。
甚至都不需要他出手,这消息定然传不到清音画馆和长乐华方,就都被拦截了。
这一点,魏清墨与清王不愧是师出同门,处事方式倒是如出一辙。
自己做恶人,不需要他娘亲和妹妹沾染这些。
所以这事发生了,清梨和颜氏根本不知道。
不过魏清墨也只是警告,并没有非要了老太太命的恶意,且看在妹妹挺喜欢这位“祖母”的份上,他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故而这边,老太太被抬回三奉长慈时,婳儿已经被魏清墨的人领过来,候在这里了。
这是心病,饶是婳儿医术又精进许多,也只能开些安神镇静的汤药,嘱咐老太太少些思虑才好。
但是老太太如何能少思虑?
袁妈妈强撑着笑脸送走了婳儿,进了屋子,便瞧见老太太一身暗绿色的万字不断头锦绸中衣,头上带着的,还是前两日颜氏刚刚给她绣的祖母绿镶玛瑙的富贵锦绣开抹额,毫无生气地倚着靠枕坐在榻上,双目空洞,脸色也暗沉难看极了。
梨木架子床旁边的浮雕床头案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旁边还陪着蜜饯。
若是往日,这要方得这样近,老太太定得嫌苦,皱着眉头让拿下去,等放凉了能喝的时候再拿上来。
只是今日,屋中药味弥漫,愈发浓重,可老太太却恍若未闻一般,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袁妈妈红了眼眶,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哽咽着劝她,“老太太别再想了,咱们把这些事忘了吧。从前您没有指望的时候,日子不还是照样过的?”
老太太的模样着实吓到了袁妈妈,这屋里也没有旁人,她大着胆子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老太太您想开点,您就只当颜夫人生的长子与咱家的哥儿一样,平凡普通就是。左右他说了不会牵连魏家,朝堂上的事,左不过与从前是一样的,知不知道缘由,这如今与从前又有何分别?”
“而且您看如今,颜夫人娴熟温柔,对咱们大爷好,您也不用担心咱们后宅里那糊涂夫人,和斗得乌鸡眼似的那些小娘们照顾不好大爷。”
“五姑娘身份尊贵,对您也敬重有加,她也默认了咱家五姑娘的身份,有她这位清王妃娘娘镇着,日后咱们家几位姐儿的婚事也能好些。其实这样一看,已比从前好太多了不是?”
袁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老太太空洞麻木的浊眸终于渐渐有了几分神色流动。
她僵僵地转头看向了袁妈妈,泪也落了下来,崩溃锤床摇头,“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若我当年没有那可笑的虚无缥缈的门第之见,容了颜氏和她孩子进门,我魏家如何会愁明日衰落惨淡?我又如何会一把年纪了,还在日日为魏家后宅的乌烟瘴气而郁结上火?”
老太太哭着笑得讽刺痛苦,“可惜没有如果啊……我因着那门第之见,不让颜氏进门,不认颜氏的孩子,却愚蠢地将魏家最有出息的孩子拒之问外,离心留恨。”
“就因着这可笑的门第之见,我让长风去了出身高门的梅氏,闹得后宅乌烟瘴气,让长风归家难安,给他忙中添乱,让家里的姐儿一个个都长歪了性子。”
老太太重重地锤着自己的胸口,当初一念之差,一步错,步步错。
她痛苦地摇着头,心中悔恨无以复加,一锤一锤砸在心口上,却依旧抵不过涌上的懊悔。
“我、我对不起魏家的列祖列宗啊……我从未想过,原来魏家会衰败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