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魏央意说完了，拢共也没说上一半来，瞥了一眼清梨，脸色不愉地大方承认，“三姐姐和五妹妹于茶道上见多识广，意儿平日里更喜欢些花草绢花，于这些东西从不上心，让先生见笑了。”
越姑姑笑容真了几分，“人生在世，自当各有所爱，不打紧，这不出阁前都学会了，日后嫁了人，谁知道四姑娘今儿这不认识？况且四姑娘不认得，才有老身的用处。”
魏央意觉得越姑姑说的甚是有理，朝越姑姑也回以一笑。
清梨侧头瞧着魏央意，再看看翻了白眼轻嗤的魏央琳，不得不承认，养在正妻身边的姑娘和养在小娘身边的姑娘，还是有不小的差别的。
梅氏就算心思毒辣，不过到底出身名门，气度见识还是有的，她养出来的姑娘，身上端的嫡女气派自骨子里发出来，与魏央琳这傲慢媚俗的便是凤雀之别。
世家大族昌盛百年，延续下来的教养风气确实底蕴十足，梅氏自小收其母教诲，耳濡目染，自然也会同样教养她的姑娘。
清梨隐约想起了自个儿小时候，那时虽然穷，但是现在想起来，娘亲颜嫦也是把她当姑娘教养，却不是当乡野丫头使唤着，应当也是延续了她外祖母幼时庭教吧。
但是，小妞这会儿可没心思去想旁人了，她自个儿都有点自身难保的感叹。
不过清梨对上越姑姑的目光，越姑姑却跟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一样，丝毫不提清梨刚刚竟然全部都认出来的事情，继续带着三分淡笑说着话。
清梨总觉得这分笑里带了些莫测，好像从一开始越姑姑的提议是故意引她的，但是小蠢妞依旧想不到哪里有不对。
既然越姑姑装傻，清梨也只能陪着她装傻。
后头，越姑姑开始细细讲解这一套套茶具的用处，清梨出身宫廷，亦曾于茶水间做事，对这些早已烂熟于心，故而心不在焉地听着。
魏央琳倒是卯足了劲儿，瞧着十分用功，越姑姑说三两句她便应上一声，偶尔还问些问题，少不得要得上越姑姑的一句，“三姑娘用心聪慧，善于思考”的夸奖。
不过反观四姑娘魏央意，倒是对越姑姑给魏央琳的夸奖毫不在意，她自个儿倒是认真听着，拿笔记着，不过却几乎从不发问，认真是认真，不过这模样，清梨越瞧，倒越觉得像是担心有人查问。
清梨摆弄着面前的这些茶具，羡慕地鼓了鼓小脸，也是了，这位只怕是魏家过得最舒服的姑娘了。
母亲梅氏是正妻，魏长风虽然跟梅氏感情凉淡，但是对子女却是一视同仁的，婚事不用她操心，平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上女学了。
当然，跟两位姑娘对比更鲜明的当属清梨了，俩姑娘都仔细地拿着笔记着呢，就清梨最清闲，连墨都没磨，笔更是跟个装饰似的搁在边上。
趁着越姑姑跟老太太出门的空隙，魏央意斜了一眼清梨的桌子，端了姐姐的架子，“五妹妹不记吗？越先生可是祖母特意请来的，五妹妹可别这么辜负了。”
魏央琳正翻着刚刚记得卷册，听了魏央意的话难得又一次没驳她，反倒冷嘲热讽地应和，“五妹妹刚刚可是把这些的名字都叫出来的，说不定是过目不忘的，哪里能瞧得上咱们这些蠢笨的办法？”
清梨懒得搭理魏央琳，不过魏央意却是正常语气，清梨软笑着回道，“我写字慢，跟不上记的，倒不如听得仔细些，也是能记住的。”
清梨是自小在宫里作为小太监长大的，除了初入宫时有老太监教过规矩，以后是没人像这样手把手教的，老太监教规矩，却不会教活命的本事。
想活命，就得自个儿偷偷学。
偷着学，自然是偷偷听，能听清就不错了，况且像她这种连字都可能不会写的小太监，边听边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清梨习惯的是学到了，便牢牢记在心里，因为她很清楚，记不住，就可能得用命记。
而且宫里能活下来的，个个都带着过耳不忘的本事，毕竟主子的吩咐，或长或短，都只说一次，听不清，没记住，一样得没命。
这些对于自小养在富贵窝里的魏央琳和魏央意是无法想象的，不过魏央意原本只是随便说一句，清梨说来不及记，她也懒得理。
魏央琳却初初看清梨不顺眼，冷笑着讽刺，“呵，我倒是忘了，一个外室养大的孩子，你认字吗？”
清梨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余光瞄了一眼魏央意的簪花小楷，水眸闪了闪。
她认得字，嫁给清王之前认得大半，后来嫁给了清王，平日里没事时喜欢看些话本子，看得多了，字也就认得多了，只不过也只是认得，许多字她不会写，会写的字也拿不出手……
当初做梨姬那会儿，她月份浅，清王还凶着她写过几日的大字，再后来月份大了，她腰不受住，写字的事便再没提过了。
可是，历朝历代，有哪个王妃连字都不会写呢？
清梨的眸子黯了黯。
清王原本都打算离去了，却听见了这句话，他一回头，果然瞅见小妞妞低着头，小手胡乱地拾掇着面前的东西，明显一只小兔落耳的蔫哒模样。
清王皱了皱眉，黑着俊脸不悦地扫了魏央琳一眼。
魏央琳骤然就感觉一股子凉意从脚底蹿了上来，让她心里忽然一慌，却不知这是从何而来，故而也没有在意。
她隔着魏央意，瞧不见清梨的反应，不过却越发笃定了，嗤笑道，“这乡野麻雀当了十几年，就算是被抱到了凤凰窝里啊，她也变不成凤凰了。”
魏央琳话音刚落，越姑姑便推门进来了。
魏央琳脸色一僵，立马低了头装作十分勤奋地翻着本子，魏央意斜眼瞥了魏央琳一眼，嗤笑一声，也继续对着面前的东西看书，是不是在小册子上记些东西，清梨则是又在出神，手里下意识地收拾着面前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