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万强这么一说,清梨这才猛地想起来刚刚她换衣裳的时候,元福已经让军医先到小院去了!
元姒今这一闹,又加上她迷路了,军医怕是已经在小院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于是,清梨一惊,也不敢再耽误了,忙跟柳桐竹道了别,急匆匆地与万强一起赶回小屋去了。
回到小院的时候,军医果然已经提着药箱在院子里恭候多时了。
清梨见军医拭汗疲惫的模样顿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赶紧提着裙子小跑到军医跟前,朝他行了半礼,抱歉道,“让大夫久等,实在对不住!大夫快进来坐,喝口热茶歇歇!”
说着,清梨赶紧上前开了门,给军医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军医站久了是有些累,不过对于随军大夫来说,这点劳累不算什么的。
只是军中医者从来是不候人的,军医平白等了这许久自然一肚子怨气,不过这些怨怼在对上一脸急色歉意的清梨时也都散了不少,起码清梨的反应让他气顺了些。
而且与柳桐竹一样,军医乍一见到清梨全然没有认出来这就是刚刚被清王抱在怀里的那一只。
军医随军多年,也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俊的女娃娃了,慌张地赶紧抖着胡子往后推开好几步,愣愣地看着清梨,久久闭不上老胡子嘴。
还是万强凑到了军医的身边,在他耳边介绍道,“梁大夫,这位便是清梨小主,您刚刚给诊过脉的。”
在战旋殿里发生的事万强就站在门外,是能知道一二的。
军医听了万强的话堪堪回神儿,震惊地看着眼前娇俏精致的小人儿,从她水盈盈的晶亮葡萄眸子和软溜溜的小酒窝里,军医才终于认出了清梨。
一想到刚刚清王抱着她宠溺的模样,还有她那厉害哥哥,军医残余的那一点点脾气立马就跑干净了。
军医立马抖着山羊胡子笑得慈爱极了,摆手苍声道,“不碍事不碍事,微臣乃军中医者,站一会儿而已!”
军医嘴里一边这般说着,一边腿脚却十分诚实地赶紧迈进了屋子里,朝清梨拱了拱手后坐到了椅子上。
清梨见军医落座后,她赶紧不知从哪个秘密旮旯里翻腾出一小包上好茶叶,又亲自舀了热水洗茶,泡茶,奉茶与军医。
对于宫中奴才而言,病时医难求,只有主子跟前得脸的宫女太监才有幸得太医诊治,旁的时候便只能去求那起子一向势利的医女药婆子。
尤其他们这些小宫女太监,苦苦哀求,才能讨到一星半点的药。
所以即使清梨极抗拒吃药,但是对医者的殷勤绝对是下意识的。
但是,这茶清梨敢亲手递,军医可万万不敢接,清王有多护短他可清楚极了。尤其他刚刚亲眼见过,清王是怎么万事亲力亲为地宠着这位主子的!
让清王放在心尖上娇宠着的小祖宗给他亲自斟茶?
为了他这条老命,军医也立马如见瘟神似的,“蹭”地就从座位上窜起来了,连瘸了多年的老寒腿都好了。
军医起身后对着清梨就拜,嘴里直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梨姬娘娘抬举,小臣惶恐!”
梨姬……娘娘?
清梨听着这个称呼也是小手一抖,还没人这么叫过她,军医这一声叫得她那只怂溜溜的小心脏一颤颤的。
想着自小在宫里见过的那些勾心斗角,小妞立马怂溜地缩了缩脖子,讪讪一怂笑,赶紧去扶起了军医,软软乖溜道,“梁大夫不用这般,您快坐吧,一会儿还要劳烦您给诊脉的。”
说着,清梨想到了她肚子里宝宝的事,赶紧转头朝万强挤眼睛。
万强耸耸肩,不动声色地朝她点了点头。
他早已经把军医这边打点妥当,暂时不会让清王知晓。
清梨松了一口气,军医也松了一口气,却仍有些忐忑地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儿。
万强见军医提心吊胆地也不像是能安生休息的模样,便对清梨道,“清小主,不如尽快让大夫给诊诊脉吧。想必梁大夫也有许多事情的,尽快大夫诊完,也好早些回去。”
军医正是如此想的,他赶紧点点头,放下茶杯起身朝清梨拱手,应和万强的话,“回梨姬小主,万公公说的正是,微臣已歇息足够,咱们诊脉吧。”
清梨见军医也是如此意思,便乖巧地听了万强的话盘坐到矮炕上,伸出了一只手。
军医也立马上前,从药箱里将软枕拿出来,垫在了清梨的手腕下。
这会儿清王不在旁边,只有清梨和万强两人,军医终于可以安心地诊脉,他知道清梨在清王心里的地位,也是不敢怠慢,诊得仔细,要换了两次手,才捋着胡须收回了苍迈老手。
清梨看着军医深沉的脸色一时不知好坏,有些迫不及待地试探问道,“如何……我肚子里的……”
军医对上清梨脸上的急色,起身平和一笑,缓缓道,“梨姬小主不必担心,此胎无恙,只是梨姬小主您怀着身孕,却颠簸了月余,身子多少有些亏的,还是该喝两副安胎补药才好。”
听到孩子没事清梨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她听见自个儿竟然要喝药?顿时小脸就垮下去了。
小妞妞眉头一蹙,小手绞巴着,委屈巴巴地瞅了军医轻声试探,“那个安胎……药,一、一定要喝吗?”
军医一愣,还以为是清梨担心自己怀孕的事被清王知道,只劝她道,“梨姬小主不必担忧,老臣会寻个旁的借口与殿下讲明小主须吃药的缘由。”
军医不知道清梨问这一句是为了什么,不过万强可是知道,这小东西当初阴差阳错没有落胎,就是因为她为了不喝药每每都整幺蛾子。
所以万强扫了一眼清梨的那小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着军医的面他都忍不住凶恶冷脸。
他阴恻恻地瞪着清梨,阴鸷威胁道,“不用问,大夫说喝就必须喝!杂家日后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就天天看着你喝药!你要敢少喝一口,杂家立马就去告诉殿下你怀孕的事儿,到时候看看谁能救得了你!”
清梨被万强劈头盖脸地凶了一顿,气鼓鼓地嘟了小脸揣着小手,这小模样就跟只闯祸被大人寻的小孩似的,委屈死了却偏偏不敢顶嘴,配上她那嫩嘟嘟的小脸,着实可爱得紧。
军医可真是没想到原来这位小祖宗是不想吃药,叹气一声无奈,摇摇头,心里盘算着怪不得他们殿下身边多年没有女人,原来是好这一口的!
不过,这些想法军医可半点都不敢透露出来,他写好了用药的单子交给了万强。
清梨身边就这么一个得力的人,日后安胎药这种东西可马虎不得,肯定是万强亲力亲为地拿药熬制。
果然,万强收好了药单子后仔仔细细地藏在了贴身处,而后朝军医拱了拱手,作揖道,“多些梁先生了,日后咱们小主和肚子里的小主子还是得劳烦大夫您多费心了!”
军医自然知道此事之重,也认真回了一礼,道了一声,“必当尽毕生所学照护好两位主子!”
说完,军医犹豫再三,还是对清梨道,“微臣虽不知小主是因何要将此胎隐瞒于殿下,但是微臣这儿仍有一言,望小主知晓。”
清梨抬起头看向军医,点头道,“大夫您说便是,清梨定细听谨记。”
梁军医朝清梨躬身一拜,正色道,“微臣应下替小主隐瞒,全因如今战事吃紧,加之咱们清州有女子胎至三月才可声张的习惯。”
说到此处,梁军医停顿了一瞬,闭了闭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深吸一气道,“可等战事过后,小主胎至三月,便恕梁某没有再替小主隐瞒的道理了。”
清梨知道,若是没有今日梁军医亲眼所见,清王对她的宠爱,那帮她瞒个胎着实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收些银钱便做了。
可今日过后,梁军医仍能帮她瞒胎,便一定不仅是为了些银钱了,此军医虽然胆子略小,不过该有的军医气结是有的。
清梨由心地敬重这位老大夫,上前将梁军医扶了起来,对他亦认真行了半礼,“军医气节,清梨敬佩。您放心,待战结胎稳时,梨梨定主动跟殿下言明,必不连累您的!”
军医也是惊异某小怂妞竟是个懂事的,他朝清梨拱了拱手后,便言仍有伤患者需要照看,提着药箱走了。
至于清梨的药,当然是万强去抓的。
清梨上午睡了不少,中午这会儿倒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坐在矮炕上,看着手上的刚刚得来的小金铃铛,越看越觉得这铃铛小巧精致,可爱极了。
柳桐竹挽着饭盒子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一副娇憨小女逗铃窗景图。
她笑着走上前,看了一眼清梨手上那个让她美得不行的物件儿,轻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呀,看两眼就看饱了?连午饭都不知道吃!”
清梨听见柳桐竹的打趣声立马就回了神儿,赶紧收了收脸上那明晃晃的小谄媚娇笑,果真是没出息极了。
柳桐竹瞧着清梨这娇软憨态,着实无奈,摇头温柔一笑。
她将食盒里的菜肴都摆到了清梨的跟前,一边念叨,“我刚从禾鸳姬那回来,就被管事妈妈拉去说你没去吃饭,我猜到定是某个没出息的小妞只顾着美去了,饭都忘了吃!”
说着,柳桐竹笑看了清梨一目。
还真是让柳桐竹猜了个全对,小妞看着眼前冒着热乎气儿的菜肴,这才想起来还有只抗议了许久的小肚子没喂,红着小脸羞得奶凶巴巴地嗔了柳桐竹。
小妞一向是欺软怕硬的,要是清王这么笑话她她是铁定不敢吭声的,但是柳桐竹温柔脾气好,好欺负的!
柳桐竹无奈一笑,递给她碗筷,催促道,“行了,快吃吧,饿着你没事,可别饿着你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她拿出了她的碗筷,一边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呢,我就随便拿了几样,你瞧瞧将就着吃点,回头你告诉我你爱吃什么,下回也方便我帮你带。”
清梨这会儿饿了,看着什么都香,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鲜嫩的笋片,绊着白米饭“啊呜”一口,满足地咀嚼着。
米香嫩笋鲜,调味恰到好处,勾着味蕾在舌尖起舞,拉着被勾了魂儿的胃口,深入心底。
真好吃!这味美至极,一尝清梨就知道,这肯定是管事婆子吩咐厨子单独给她做的主子饭,定不是膳房旁人吃的大锅饭!
清梨一边飘飘欲仙地贪尝着美味,一边暗暗记下,回头跟管事婆子说说,不必如此,她与旁人一同吃便行了。
“强哥,你先进去禀告一声吧,我现在这儿候着。”一声清脆的姑娘说话声掺进喷香的饭香味中灌进了清梨的耳中。
清梨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不过她听着这姑娘说的话,立马想起万强也没吃饭呢!
她赶紧放下了碗筷,提了些声音朝外头道,“强哥,你快进来吃些东西吧!”
膳房的这小屋简单,没有层层叠叠的屏风挡着,屋里头的声音但凡大一点,外头的人便能听得清清楚楚。
清梨话音刚落,万强便推门进来了,手上端了一蛊汤药,进门也不放下,一直仔细地端着。
万强看了一眼清梨吃的饭,才放心满意地挪开了视线,对清梨道,“你吃吧,我在战旋殿外头候着的时候,已经跟那边的小太监一起吃过了。”
说着,万强朝外头看了一眼道,“春铃来给小主送些新衣裳,正在外头候着。”
春铃?这个名字清梨觉得好像听过,但是细想下去确实半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既然人都来了,且这正午日头大,清梨吃饭也不耽误,她立马点头道,“你快让她进来吧!”
万强应下,转头去叫了人进来,依旧端着汤药,盅不离目。
清梨瞧着万强默默认真的模样心里悄悄感动得一塌糊涂,不止感动,还安心。
除了清王,也就万强能给她一种踏实的感觉,虽然这个万强长得凶神恶煞,说起话来阴鸷恶毒,脾气还不好……
小妞瞅见那盅汤药,想到万强这凶狠厉害的嘴脸,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嘴角都耷拉下去了。
小妞狠狠夹起了面前的山楂软糕,决定把它当成一会儿的万强,狠狠地给他立威!嚼烂它!
“等等小主!不能吃!”
就在清梨把这块山楂软糕放进嘴里要嚼的一刹那,忽然一道急促焦急地变了声儿的脆利声乍起,一下子叫的清梨心肝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口中的山楂软糕吐了出去。
清梨吐出软糕后立马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瞧了过去,就瞧见一个穿着翠青丫鬟褂子的姑娘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刚刚的那一声尖叫正是出自这个姑娘的。
清梨对面,柳桐竹见有人来了也自觉地藏了自己的碗筷,起身站到了清梨的身边。
她看了一眼地上被清梨吐出去的山楂软糕,蹙眉略带生气地疑惑道,“怎么了?姑娘如何突然这样大呼小叫的!万一吓着娘娘如何是好!”
这一切发生地极快,这位春铃姑娘喊出去后才惊觉自个儿的僭越无礼,忙端着手里的衣裳托子跪地请罪,“清小主恕罪!是奴婢无礼吓着小主了。”
春铃请罪时的声音又是往日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却恰恰与刚刚那声事出紧急尖利刺耳的吼叫形成了对比。
柳桐竹看着利落请罪的春铃,刚刚顶上来的火气一下就散了。
她也不是个厉害的性子,如今瞧着春铃这样礼貌,她也不好再冷言冷语,接了清梨的眼神暗示,上前轻柔地扶起了春铃,温柔笑道,“刚刚也是我话重了,我与我家小主都没有怪罪姑娘的意思。”
万强目光也在那软糕上停留了一会儿,却也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他看向春铃蹙眉问道,“你刚刚不让小主吃,可是这软糕有什么问题?”
清梨刚刚着实被吓得突然,这会儿她的心还是砰砰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心口。
不过,她没有怪罪春铃,只是紧紧盯着春铃秀丽的面容,望春铃能够给她一个解释。
春铃被柳桐竹扶了起来,抬眼对上柳桐竹略带歉意的温柔眉眼,也缓了缓略难看的脸色,朝清梨福了身道,“小、小主,刚刚是奴婢唐突了。”
说着,春铃有些犹豫地看了万强一眼,而后才低了头,似乎沉了一口气后,才斟酌着开口道,“奴婢刚刚也是事急从权,为了小主您腹中……才斗胆呵止小主您吃那山楂软糕的……”
万强听着春铃的话忽然神色一凌,蹙眉凶煞冷脸,阴鸷地紧盯着春铃问道,“腹中的什么?你知道什么?”
春铃一听万强的话,一时竟连手里碰的衣裳都顾不得了,直接任其落在了地上,她自个儿立马“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伏地颤抖不敢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