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回来的时候,冯婆子撑着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了。
至于蕉叶,她早就回来了,跟冯婆子前后脚,不过她见冯婆子这边她也插不上手,药也喂完了,所以便放下了蜜饯,又去守在了门口,听着屋子里的声响。
王婆子进屋前先叫了蕉叶近前问了一遍,听见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进了屋子,轻声轻脚地坐到了冯婆子的旁边。
冯婆子心里存了事儿,也惊醒,王婆子稍微一点声响就让她一下睁开了眼,下意识地朝清梨的床上看去。
“冯老妹,没事,是我过来了。”王婆子一看冯婆子的这反应,心里也是感动,赶紧拽了拽她压了声音道。
冯婆子这是睡中惊醒,脑袋一时还发蒙呢,转头看了王婆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道,“诶呦瞧瞧,我本来是要看着这丫头的,怎么自己都睡懵了。”
王婆子也笑了,倒了茶抿了一口,隔了帐子望了里头隐隐约约拱起的小身影,扯了扯唇角,吐了口浊气缓缓道,“唉……哪儿就怪你了!这小丫头也是有福气,这么多人疼她!”
冯婆子最喜欢唠嗑了,抓了一把瓜子,笑着瞥了一眼床榻上鼓起的小包,磕着瓜子道,“是这小丫头招人疼,其实细细想想,这小丫头也挺聪明的,假扮着小太监,还装了小哑巴,这哪儿是一般小姑娘能做到的?”
王婆子笑着抿茶,也不接,就听着冯婆子说。
冯婆子和王婆子这对老姐妹,说来也是奇怪,两人身份着实悬殊。从前冯婆子刚刚知道王婆子身份的时候,还震惊地问过她,咋就喜欢听她唠嗑,跟她还成了老姐妹?
王婆子当时就笑了说,听冯婆子说话的调调有意思,像极了她家乡的人说话,性格也像。
冯婆子也没多想,自那以后,两人倒真是成了老姐妹,一个爱说,一个乐得听。
冯婆子也早就习惯了王婆子从不怎么接话,嗑着瓜子就自顾继续啧啧道,“可你说旁的小姑娘聪明吧,要么聪慧娴淑,才女;要么长袖善舞,贱人。可这小丫头,怎么聪明得……发蠢。”
王婆子一下就笑出来了,聪明得发蠢?仔细想想还真是!她看着冯婆子一本正经地疑惑思考,顿时笑仰。
冯婆子瞪了一眼乐得不行的王婆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浊眸顿时一亮,凑到王婆子跟前笑得老脸全是褶,“诶王姐姐你说……殿下日后会怎么安置咱们小奶糖啊?不会,就给个侍妾让人欺负吧?”
冯婆子这话一出,床上本来应该睡得香熟的小人儿麻溜地睁开了眼,水眸晶亮澄澈,哪里有半分睡意迷糊的模样?
清梨当然没睡,一是她睡了半日才醒没多久,不困;二是她不敢睡,她担心王婆子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让府医来给她把脉。
所以,百无聊赖的小人儿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冯婆子和王婆子俩人偷偷说她坏话呢,可把小清梨给气坏了,不过,她这会儿顾不得生气了,她也想知道,如果……有一日清王把她翻到明面上,他会如何安置她。
王婆子还不知道她们的对话已经被小人儿听了去,她笑够了正了神色,瞪了一眼朝她挤眉弄眼的冯婆子。
若是旁人这样旁敲侧击问,王婆子难免不悦,不过就冯婆子那老怂好奇的模样,王婆子都懒得不悦,嫌弃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无甚顾忌地开口道,“那臭小子一向是个有主见的,瞅上这么久了,还这么憋屈偷摸的,估摸着是有谋划了。”
臭小子是谁?正听着和正偷听的一老一小两怂都知道,就是清王。不过,冯婆子也就能理解到这儿了,即,冯婆子只听懂了一句“臭小子”,后头的那一长串话,她一句没懂。
但是,缩在床上竖着耳朵偷听的小怂却基本能明白王婆子的意思——清王自有安排,这个安排,兴许跟朝廷有关,而在王府后院里,能涉及到政事的,该是只有王妃和侧妃能有这个殊荣……
王婆子这话说得点到为止,而且清梨不知道清王与王妃的情况,所以她也就能想到这儿了,她总结出来的意思是,只要不到时候,清王一定会悄摸地藏着她。
难怪她总奇怪,以清王那霸道混蛋的性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允了她偷偷不让人知道,果然,还是在他的股掌中操控着!
清王那老混蛋的癖好她现在摸得一清二楚,就喜欢唬她,看她怂溜溜害怕的模样,还喜欢看她憋屈地央着他的模样!
想到这儿,小奶兔气鼓鼓地嘟了嘴,小手抱着肚子狠狠磨着小牙,就好像她嘴里有清王的胳膊一样。
这下,小人儿越发地坚定了,一定要藏好她的小宝宝,到时候放出来气死霍祁墨那个老混蛋!
床上的小蠢兔气得磨牙,窗下说这小蠢兔的两人笑得开怀。
转眼,便到了夜半子时,正是夜寂人最宁的时候。
王婆子抬头瞧了瞧天色,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冯婆子,“老妹,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冯婆子正说得尽兴呢,一听王婆子要让她回去睡,立马不高兴地瞪了她,“说什么呢,咱俩一起守着,说这话还有个消遣,怎么就让我撇了你回去睡呢?”
王婆子就知道冯婆子肯定不走,气势十足地瞪回了冯婆子的目光,嫌弃道,“咱俩一块在这儿熬一夜,明儿白天起来怎么办?让那臭小子叼回被窝里看着?顺便没事再搓楞两下?”
冯婆子一噎,悻悻地闭了嘴,赌气一样地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还不忘十分嫌弃地哼哼着,“老娘可去香喷喷地睡子午觉了!你个老婆子自个儿在这儿守着吧!哼!”
王婆子听着冯婆子小声的碎碎念,理都懒得理了,等她走了,她自个儿也起了身,轻轻拢起床幔。
清梨睡觉一向有个毛病,就喜欢蜷成一个小球,整个都拱在被子里睡,连脸都不露出来。所以前几日盖大被子的时候,清王夜里来,总是觉得小人儿不在。
王婆子放心不下,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瞅了瞅窝在被子里的小人儿。
借着红烛微光,她仔细看了看清梨的脸色,见比她料想的好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捏了帕子轻轻帮清梨擦了擦她鼻尖冒出汗。
其实是冷汗,小人儿这可心虚着呢。不过,比她假装吃了药更厉害的是她装睡的功夫,毕竟逃跑只有在旁人认为你睡了放松戒备的时候才最容易。所以清梨装睡是极厉害的。
即使王婆子仔细瞅了许久,也没有瞅出来什么异样。她帮清梨擦完冷汗,又轻轻把她蜷成小粉拳放的小手从蜷得最近的肚子那里拉了出来,放在了床沿边上。
正如清梨所料,王婆子定会趁着她睡着了给她诊脉的。
拉出了清梨的小手,王婆子又轻手轻脚地将被盖了回去,蒙住了整个小人儿,放下了床幔,而后才转身出了门。
开门声起,清梨立马起身,摇了摇旁边棉被底下的小姑娘,开口使劲压着声音道,“姑娘姑娘,你快往这边挪挪,嬷嬷一准儿是出去吩咐蕉叶叫府医去了!”
小姑娘当然也不敢睡沉了,清梨一叫,她立马睁开眼,顺着清梨的意思,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门声又响了起来,蕉叶应“是”的声音立马钻进屋子里,清晰地飘进清梨的耳朵里。
清梨一惊,到了嘴边的话立马被咽下去了,一点声音不敢出,飞快而轻声地把小姑娘的腿脚蜷进了被子里。
小姑娘也聪明,清梨一动她的脚,她立马就明白的清梨的意思,赶紧蜷了身子,把整个身子藏进了被窝里。
王婆子这时候已经回来了,这样安静的屋子里,加之王婆子关注着床榻,所以床榻上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还担心清梨半夜醒了?快步走上前,轻轻拢开了帐子,看到的又是一团熟悉的凸起。
凸起得熟悉,但凸起下面的人已经变了。而此时,拼命地缩在墙角的清梨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只要王婆子往床角一侧头,定然能看到清梨正抱膝蜷缩在那里!
清梨惊恐地屏着呼吸,小身子瞬间僵直了,一动都不敢动。
不过,王婆子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床幔。她也害怕吵醒清梨,所以没有再掀开被子看,只俯身坐到了床边,从被子里重新拉出了一直小手——她以为,刚刚的动静只是小人儿把手给缩回去了。
而此时,床角吓僵了的清梨仿佛重获新生一样,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一下就断了线似的掉了下去,惊恐过后的余惊也是折磨人。
但是这会儿清梨依旧不敢出一点点的声音,更不敢乱动一下,小身子已经绷得紧紧,僵直着——因为,王婆子就在坐在了她的旁边,往旁边轻轻一动,就能碰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