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给清王诊病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清王如此着急过,被抓着的府医一时受宠若惊,抖着胡子缓了半天,才猛地想起正事,赶紧拱了拱手,看向清王,眼里多了几分试探,“殿下,您可知这位小太监是……”
府医本来就缓慢的语速越发放缓了不少,仔细瞅着清王俊脸上的反应。
清王看出了府医小心翼翼的试探,但是他心里焦急,根本耐不下心来细思,他蹙眉看了府医,急火冷声,“她怎么了!别给本王卖关子,快说!”
“是是是……”府医胡子一抖,他看着清王脸上焦急的神色,顿时有些为难,犹豫道,“殿下,这位姑娘……”
“可有大碍?”清王蹙着剑眉,恨不得上前掰开府医的嘴让他一口气说完。
府医这会儿还仔细观察着清王的神色呢,见清王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说出来“姑娘”二字,一时满脸为难,他又犹豫地转头看向了王婆子。
王婆子也心里焦急,看着府医不紧不慢的模样,板脸拧眉,不耐厉道,“别吞吞吐吐的,这小丫头是女扮男装的老娘跟殿下都知道,赶紧说,是怎么回事!”
王婆子一向厉害,府医被吼了一顿立马缩了缩脖子。听了王婆子这话,府医这才发觉刚刚自个儿的试探多么多此一举。
他赶紧轻咳一声,立马换脸撑了一抹略带滑稽的笑容看向了清王,拱手道,“这个……老夫恭……”
府医还没说完,清王看着府医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却是心里一个咯噔,脸色登时变了,蹙眉毫不犹豫道,“无论什么药材,本王都命人去训,务必要治好她!”
也不怪清王一瞅见府医的笑容就往不好的那处想。毕竟袁成符这一把年纪,每次过来又都是来给清王诊病的,那能有什么他值得笑的好事?
所以清王可从来没见过袁府医笑过,他哪里知道袁府医笑起来会是这样一副……一眼难尽的模样。
袁府医一听清王的话,登时一愣,再抬头对上清王焦急阴沉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清王误会了,连忙拱手继续笑道,“殿下殿下!这位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还有累着了……”
“累着了?她今儿可没做什么。”清王听了府医的话明显不信,脸上的阴沉依旧,紧蹙了剑眉,盯着府医,冷声沉道,“受了点惊吓累着了就能弄成这样?”
清王可终于问到了点子上,府医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立马有了一副清风道骨的老医者气韵,不急不慢,摇头晃脑地悠悠道,“诶,殿下,这妊娠的女子,就是什么都不做都会累……”
“妊娠?”
府医后面说的话清王一句都没听见,他只听见了“妊娠”,知觉脑袋忽然“嗡”了一下,猛地感觉,好像迷梦一般……不真实。
“妊娠?妊娠!你说梨梨怀孕了?”一向少话冷语的清王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失态惊喜。
他的目光飘飘乎乎地又落到了小人儿的身上,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卷翘睫毛,还有那一鼓一瘪的小胸脯,最后,他把目光落到了她小胖手总是挡着的平坦小腹上……迟
来的欣喜猖狂涌上,一贯清峻淡漠的清王不知何时已经笑得张扬。
清王反应过来猛地抓住了府医,激动兴奋近乎失态地摇着府医,惊喜朗笑道,“府医你说什么?你说这小妞妞怀孕了?小蠢兔怀孕了?哈哈哈……来人!赏!都赏!”
“这……”府医被清王晃得已经是七荤八素了,不过他看着清王笑得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也只能咬牙忍着兴奋的清王,艰难地拱了手道,“殿下殿下,您莫急喜,这位姑娘月份尚浅,老夫只是隐约摸出来,若要确诊,还得再过些日子。”
寻常喜脉,诊出的时候都得一个月左右,而清梨这胎,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日,袁府医能诊出来已是不易了。
清王没有在意府医的话,不过旁边也惊愣了的王婆子这会儿却是回了神儿。
她转头看向了榻上白着小脸小嘴一张一合睡得香甜的小人儿,目光在她那嫩生生的小脸上转了一圈,心里一个咯噔。
一向清贵如斯的清王傻愣愣地欢喜着呢,不过王婆子却脸色一变,推开傻乐的清王,抓了晕乎的府医,神色凝重地压了声音道,“府医,这孩子这么小,怀了孕,生产的时候,容不容易……”
年纪太小,生产的时候当然更容易难产。王婆子这话一问,府医脸上顿时也没了喜色,他迟疑着看了一眼王婆子,抖着胡子含糊道,“这……年纪小了,自然嘛……”
说着,府医沉沉叹了一声,若没有王婆子提点,他也一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是,其实真没有人会在意清梨这小小年纪,就这么怀上了,生产的时候能不能活……
毕竟清王这当了二十五年的铁树,难得开一回花,能留下一根独苗苗就是万幸了,谁会去管清梨呢?
但是,府医万万想不到的是,清王管,王婆子也管!
清王被王婆子一推开就清醒了不少,再一听府医这话,顿时脸上都狂喜没有了,剑眉紧蹙,心像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拧眉沉目冷声,“什么意思?你说日后梨梨生产的时候可能会难产?”
府医看着清王瞬间变了的脸色,就好像傻小子瞬间变回了睥睨天下的清王,只在眨眼之间,那股子凌人慑骨的威压猛地又压了下来,气氛一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府医胡子颤巍巍地抖了抖,下意识地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小人儿,再看看清王眼底翻滚的紧张焦急,这才明白,看来清王这是真的动了情了……
这时,屋子里都没了刚刚一瞬间的喜悦。
温康和元福刚刚差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了,这会儿,听见了王婆子和府医的话,也渐渐放下了弯起的嘴角,眼底浮上了复杂。
无论大的能不能活,怀上了就得生?放在别家,深宅大院,高门大户,或者女人当玩意的门户里或许是,但是在清王府,清王不许,王婆子也不许。
清王自幼长在边塞清州,性子里最是肆意不羁的。
袁成符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当对上清王深邃凌厉的目光,心里的那股喜气彻底被浇灭了。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摇了头,拱手如实道,“殿下,老夫只能说,这姑娘年岁小,生产时容易难产,而且万一遇上了难产……多半,是救不回来的。至于她究竟能不能遇上难产……一切看天。”
清王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又抿了薄唇,眉心紧锁,冷脸负手立,看着榻上还未醒的小人儿,心如刀割。
王婆子更是脸色不好地被元福扶着坐回了椅子上,眉蹙懊恼,锤了锤自个儿的腿,咬牙恨恨,“怪我怪我!没及时给这孩子喝下避子汤,没成想就那一次就有了……唉!”
清王走到了清梨的榻前,跟从前无数次一样,极娴熟自然地把小人儿从榻上捞了起来,抱到了自己怀里圈着,让她的小脑袋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小腚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儿的清王,大手环过清梨的小蛮腰,大手没有乱放,而是安安静静地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怀里的小人儿依旧睡着,安安静静地窝在他的怀里,安静得令他心慌。
清王皱着眉,目光沉沉地放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了许久,才抿了薄唇,嘶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府医,若此时去胎……你……可保梨梨无恙?”
府医原本以为清王听了未必会遇上难产,会沉叹说尽力而为,可没成想却还是等来清王这样一句话。
他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清王,眼里闪过不忍,大恸拱手,“殿、殿下,这……这可是您的第一个子嗣啊!”
但是,清王这会儿正蹙着眉满心满眼都是他怀里的小人,根本不理他。
为了一个女人,不惜直接扼杀未出生的王府公子?这在袁府医看了简直是……成何体统!太胡闹了!
但是,清王这明显心意已决,根本不理他。
所以无奈之下,府医只能又赶紧把目光转向了王婆子。
但是,王婆子却跟清王是一个意思,她按着额头,皱纹深重的额头更是陷出了一个个的“川”,重重一叹,看了府医蹙眉,“孩子日后等她长大了可以有很多,但是没了她,咱们府里兴许就真的只有一根独苗苗了!若是男娃尚好,若是女娃……这偌大的王府该怎么办?”
王婆子一手带大的清王,清王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是清楚不过。
这事上他可一点点都不想将就,为了遇上个喜欢的,他可硬生生地拖到了二十五岁!
旁人兴许不信,但王婆子却知道,清王绝对是个情种。若没了清梨,只怕清王此生……怕是再难有子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