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衣书生

清州的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才堪堪打了晴。只那股子潮气还在,扑在脸上湿湿蒙蒙的,不大舒服。

但是,这是主子们才能感觉到的,清梨嗅着鼻尖泥土的清香,却觉得舒服极了。

不过,清梨很快又不舒服了。她仰着头看着书架子上的那本《幽谷集》,小脚踮了又踮,小身子上下小幅挪了两下,可那小手却始终够不到那本书。

架子不高,最高的那层也是成年男子一伸手便能够到的,但清梨长的小,根本够不到的。

外头的天,雾蒙蒙的要亮了。

大清早的书馆冷清极了,清梨转头看了看,却是一人没有。

这本幽谷先生的诗词集她一早就想要了,今儿出府,特意忍痛揣了大半月的月钱,就为了买上一本。

她攥着衣角,咬着小唇,眼巴巴地瞅着那本书。

这时,书馆里走进一青衣书生,一进门便看到清梨这委屈的小模样,倒是觉得有趣,勾了勾薄唇,便转头去寻了书翻看起来。

清梨听见了声响,立马转头,果然见着一人站在了书架子的尽头处。

这人极好看,玉面英鼻,凤丹眼狭长深邃,薄唇紧抿,侧脸刚毅,明明是一身书生装扮,却浑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威势。

总之是极养眼的。

清梨一双澄澈水灵的眸子就这么盯着人家直瞅。

青衣人感受到一股视线,凌厉的目光扫去,却冷不防对上一道干净纯粹的目光。就见一双眸子晶晶亮地瞅着他,水盈璨亮,直击人心,竟是他从未见过的。

青衣人愣了一下,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惊艳。清梨也被他威凌的目光吓得眨了眨眼,无辜极了。

只一瞬,青衣人便已不动声色地收回自个身上的威慑,把视线往清梨小脸上转了转。刚刚他只觉得这小家伙奶乎乎的模样软糯可爱,如今这小东西转过头来,倒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杏眼秀黛,水眸灵动,睫毛长翘扇如小蝶,琼鼻娇小,粉唇娇嫩欲滴,上头压了一截贝齿,俩小虎牙若隐若现,一对梨涡陷在肉乎乎的小脸蛋上,更是添了一分蠢。

小东西一看就年纪不大,身量才将将到他胸口,小小的一团陷在宽大的石青色衣裳里,只露了个精致的小脸蛋。

青衣人看着清梨身上套着的石青色粗绸长袍,墨眸深了深。

这是清州标准的小厮衣着,大街上随处都是,乍一看没有旁的特别的。但是青衣人却知道,清梨身上穿的,是清王府里小太监的常服。

青衣人皱了皱眉,他怎么不记得清王府上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小蠢兔。

而此时,被青衣人嫌弃的小蠢兔——清梨,见他没再冷脸,赶紧朝他笑了笑,梨涡轻陷,水眸晶莹,里头的讨好显而易见。

但是,这讨好太过明显,竟意外让人觉得不厌,只是有点蠢。

青衣人挑眉,“说,何事。”

清梨顿时眼眸一亮,笑得越发欢快甜糯,立马抬了小手指着架子上那本《幽谷集》,滴溜溜的水眸忽闪忽闪地看着青衣人。

清梨的衣裳太大,把她的小手盖了大半,只露了嫩生生的一小截指头,被暗绿色的袖口显得,粉嫩娇小。

青衣人顺着她那小指头看去,就看到架子顶上那本《幽谷集》,有些意外地扫了清梨一眼,他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长臂一抬轻易便了取下来递给清梨。

清梨抱着自个的小心肝,笑得开心极了,给青衣人鞠了一躬道谢后就立马跑开了。

青衣人被清梨这笑容晃了一下,回头看着那蠢嘟嘟的小身影,深眸里晕了一圈波澜,薄唇紧抿,脸上松下去的凌厉又爬了回来。

清梨走后,青衣人又拿起了刚刚撂下的书,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抱着书的清梨一路小跑地去掌柜那付了钱,又赶紧躲到角落把书塞进衣裳里藏好,才松了一口气,想起了她今儿出来的正事。

清梨伸出小手,看着掌心上已经有些糊了的三个胭脂字——金瓶梅。这是侧妃娘娘亲手给她写上的,因为安侧妃以为她不识字。

就是昨儿掌灯时分,安侧妃忽然唤了她进屋,还亲自吩咐她来书馆买这本书,又特意交代了,让她一定趁着清晨人少的时候来买。

清梨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主子的事,她是不敢过问的。

她仰着脑袋在一排排书之间游目,忽然她的目光碰到一个狭仄的角落,里头有个隐隐约约的“金”字影子。

顿时,清梨一喜,使劲踮了踮脚,果然就是安侧妃吩咐她买的书。

紧接着,她又蹦蹦跳跳了几次,想要把那书勾下来,但是,她长的太小,最终还是只能鼓起了包子脸。

书页沙沙,零星地在安静的书馆里蹦跳。隔着书架,清梨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男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清梨在宫里当了七八年的小太监,轻易见不到男人。再者,即使他女扮男装了这么多年,她骨子里还是个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小妞喜俊郎,再寻常不过了。

她喜欢这个俊书生。

清梨的小脸红了红。

这会儿又有了理由,她又笑的欢实,揣着小手,挪着小步,又轱辘回了青衣书生在的那排架子上。

清梨的声响,自然逃不过青衣人的耳朵。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小蠢兔有趣,是他从不曾体味到的有趣,总是下意识地关注着她的声响。

许是还想看她笑的讨好的蠢模样,于是,听到她过来,青衣人又一次放下了手里的书。一回头,又对上了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

清梨的眸子长得极漂亮,其实她的五官并不算惊艳,只能说是精致,但是有了这双大水眸,立马衬得她整个人水灵勾人了。

一眼,青衣人便又怔了一瞬,却仿佛错觉一般,下一刻,他已抿了薄唇,仿佛嫌弃又无奈一般,淡淡道,“又何事。”

清梨果然又笑得讨好,小跑过去,脸上的梨涡越发的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