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娘和哥哥的是程海,他欢呼一声,从家里扑出来,抱住张宝娟的腿:
“娘,你回来了!”
“你姐姐呢?”张宝娟发现小儿子穿着新衣服,不由得往屋里瞧了瞧。
“姐姐和大姐逛街去了。”
程海接过竹篾串着的猪肉,把猪肉拿进厨房。
“锅里炖着鸡汤,娘,我盛给你吃。”程海洗干净手,拿起碗盛汤,“哥,你想吃,自己过来盛。”
站在换了个模样的家里,打量着陌生、崭新的家具,张宝娟不敢坐。
程树拉着她坐下来,对她说道:“二丫卖掉蜜汁叉烧的配方,新家具新衣服都是二丫买的。”
张宝娟红了眼圈:“二丫那孩子,我和相公到底苦了她……”
聪明又能干的孩子,谁不喜欢?
可是,二丫才七岁。
自己连七岁孩子都不如,没法将日子过好,张宝娟感到羞愧。
如果她和程多田能为四个孩子带来轻松快乐的生活,二丫、大丫、程树和程海怎会变得比别人家的孩子更懂事更成熟?
擦了擦眼角,张宝娟振作起来:“我们家的二丫真棒!”
她惦记着程多田,进了房间,见到结实的新床、新柜子,以及躺在床上的相公,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
“相公。”
“宝娟。”
程多田握住娘子的手。
夫妻俩观察着对方,发现对方没有变瘦,也没有变得憔悴,顿时相视一笑。
……
……
镇子有码头,偶尔见到大船经过,船上的人下来歇个脚,买点吃的喝的,继续行程。
每次大船停靠,码头上的摊贩都很高兴,举着船上人需要的东西叫卖。
此时,程玉夏遇到难题了。
她和姐姐程大丫来码头,目的只是等待前往渔村采购蚝豉的程氏族人们归来。
程大丫忽然内急,钻进阴暗的巷子里。
程玉夏跟进来望风,程大丫好了,她也内急了。
然而她怎么也料不到,她解决了人生大事,站起来系好腰带,会在满是杂草、青苔和乱石的墙角发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孩子。
那孩子穿着未染色的粗布衣裳,面朝下,蜷缩着。
枯黄的头发凌乱如杂草,泛着油光,肩膀单薄瘦弱,两只脚光着。
他肤色青灰,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妹妹?”
程大丫回过头叫程玉夏。
程玉夏发呆的时间有点久了,程大丫觉得不对劲。
“这里有个孩子。”程玉夏胆子大,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脖子。
是活的孩子,不是断气的。
她弯腰,小心地把昏迷的孩子翻了过来。
看清楚孩子的眉眼,程玉夏吃了一惊。
她没见过这么丑的孩子。
他约五六岁,一张脸坑坑洼洼,而且凹下去的小坑透着淤青般的颜色,比月球表面难看百倍。
不过,仔细看去,他的五官倒是长得不错。
可惜了。
程大丫被孩子的长相吓到了:“噫,好丑啊!”问妹妹,“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程玉夏摸了摸丑孩子凹凸不平的额头,温度正常,没有在发烧。
她推了推他:“醒醒,你醒醒。”
丑孩子浑身软绵绵的,眉头皱了皱,没有醒来。
程玉夏又叫他:“别睡了,你快点醒来。”
丑孩子还是昏迷着。
程大丫没有耐心:“你别理他了,妹妹,咱们走吧。”
“他看起来不太好。”程玉夏摇了摇丑孩子,“你别睡了!”
“掐他。”程大丫出主意。
她凑上来,想掐丑孩子一记,犹豫了下,捏住他的鼻子不许他呼吸。
丑孩子根本没反应。
程大丫松开手,担心他会窒息死掉。
“送他去看大夫。”程玉夏想把丑孩子背起来,摸到他的湿衣服,不舍得弄脏自己的衣服,便吩咐姐姐,“你去医馆找个伙计来背他。”
“嗯。”程大丫应了一声,噔噔地跑了。
程玉夏守在丑孩子身边,看到他眉头深皱,像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不禁推他:
“别睡了,你醒醒……”
谁?
谁在呼唤他?
“别睡了,你醒醒……”
黑暗中,他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童声。
应该是个女孩。
她一直在叫他醒来。
可他的眼皮重若千钧,无法睁开。
他努力睁眼,努力地集中意识。
终于,黑暗的世界被一缕亮光刺破,他的眼皮睁开一条细缝,看到了光。
光太亮太刺眼了,他闭目,徐徐地睁开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色块。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
他面前的不是小女孩,而是一堵长着青苔的墙角,一条小小的蜈蚣在青苔缝隙中爬行。
“你醒了!”
熟悉的童声传入他的耳朵。
他侧头,看到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容。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宛如水中的黑珍珠,里面有担忧神色。
这是个小女孩,六七岁,头发用丝带扎成两个丸子,脸颊瘦削。
若是她丰满一些,她会更好看。
不过,她为什么显得那么高?
女孩撸起双手的衣袖,像抱娃娃一样把他抱起:“我姐姐去医馆叫人了,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吧?”
他很轻。
丑孩子受惊,挣扎了一下,程玉夏轻而易举地压制了他:“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她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腿,把他抱到巷口。
“啊——”
丑孩子张开嘴,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他似乎是个哑巴,想说话,偏偏说不出来。
程玉夏温和地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没有用。”
程大丫带着医馆伙计跑来了。
由于程多田要治伤,沈郎中储备的药不够用,程玉夏一家是来医馆抓药的。
伙计认识两姐妹,热心地背起了丑孩子,把他送到医馆,请大夫看病。
丑孩子老实地躺在条凳上,大夫给他把脉,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消耗力气太多,脱力昏迷罢了。”
“他好像不能说话。”程玉夏说道,“给他看看喉咙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嘛,让我看看……”
大夫让丑孩子张嘴,往他嘴里看了看,又伸手抠了抠,道:
“嗓子坏了,不是天生的哑巴。
“我不会治,你们村那个姓沈的估计会治。
“把姓沈的叫来。”
伙计去榕树村请沈郎中了。
程大丫站在医馆门口,往河边张望,说:“妹妹,健康堂哥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