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珍珠咬唇,不说话了。
她爹其实不疼她,疼她的是娘。
“你爹不是个好人。”赵氏想起程老头昨天指责她恶毒,眼里闪过恨意。
“他爱怎么搞,随便他搞,你别掺和!
“咱娘俩住在七姐家,他老程家打出了狗脑子,那也跟咱无关。”
熬出了黑眼圈的周氏听到赵氏这样说话,顿时急了:
“婆婆,公爹他受着伤呢!
“公爹是你男人,合该你照顾他!”
赵氏啪的一声嗑开瓜子,吐掉瓜子皮,吃掉瓜子,才说:“你公爹不是有几个儿子孙子吗?让他儿子孙子伺候他!”
论耍横,周氏是敌不过赵氏的。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程家,把赵氏的态度告知了程多才。
娘不管爹?
程多才可不想伺候程老头,亲自去七姑婆家里,见了亲娘,又见了七姑婆。
赵氏不肯回来,还拉着程珍珠不许程珍珠回程家。
七姑婆劝说了也没用。
程老头躺在床上,饿了许久也没有吃到早餐。
他气得锤床,大骂:“不孝子!不孝子!老子还没死呢,老子伤了,一个个的避开老子,谁也不肯来伺候我!”
听到程老头叫骂,伤得更严重的程多田没吭声。
他的妻子张宝娟一早便回娘家了,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他的儿子程树,他没有脸叫程树去伺候昨天夜里污蔑程树偷钱的程老头。
家里的米粮锁在柜子内,赵氏带走了钥匙,想做早餐吃也做不了。
饿的人不仅仅是程老头一个。
程玉夏去镇上买了包子带回来,程多田问她:“哪来的钱?”
包子香喷喷热乎乎,程玉夏咬了一口,含糊地说:“卖了大薯给尹少爷,尹少爷给了我们钱。”
她买包子,只买了够自己人吃的,没买程老头跟大伯、三叔的。
这会儿三婶不见踪影,大伯、大伯娘不在家里。
大堂哥睡懒觉,不吃早餐。
大堂嫂在娘家,程玉夏还没见过她。
饿着肚子的大堂姐程芳,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面瞧,说:“吃包子呀?我也想吃,我好久没吃过包子了,分我一个!”
她走了进来。
程大丫摆了脸色,道:“没有你的,你想吃,自己拿钱买去!”
程芳眼巴巴地看着白胖的包子,吞咽唾沫:“我没钱。”
对于这个大堂姐,程玉夏是不讨厌的,摸出一个铜钱给她:“想吃自己买去,馒头一文钱两个。”
“二丫!”程大丫急了。
“别给她,她昨天中午叫我们去给她娘白干活,她不好……”
“她再不好,能有把我推进池塘的程平安那么恶毒?”程玉夏指着程芳说,“她穿的衣服打补丁,她哥穿得簇新,她挺可怜的。”
这话响在程芳耳里,她生气:“二丫,你说谁可怜?”
程玉夏斜眼瞧她:“我可怜。”
程芳噘嘴。
下一刻,程玉夏伸手:“你不可怜,就赶紧把我的一文钱还给我。”
程芳攥紧了一文钱,说:“我可怜,行了吧?”
钱到了自己手里,怎能给出去?
想着程玉夏说她可怜的话,程芳的眼眶湿了:“我娘我爹喜欢哥哥嫂子,不喜欢我!”
她擦着眼泪,哒哒哒地跑开。
瞧见程芳这模样,程大丫也可怜她了。
程玉夏吃着肉包子,试探程多田:“要不要给爷爷送吃的?”
一只手受伤一只手完好的程多田能自己吃,咽下嘴里的包子,迟疑着摇头。
他爹想吃包子能自己买,用不着他闺女去送包子。
他爹是有钱的,他闺女还是个孩子,能有几个钱?
双腿没断的程老头可以下床走动。
发现厨房里冷锅冷灶,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放粮食的柜子还被一把铜锁锁住,程老头骂得更大声:
“杀千刀的贱妇,存心饿死我!
“一粒米一根菜也要藏着,以为别人会偷?
“老子一斧头砸了锁,看你还怎么藏!”
嘭嘭嘭!
程老头拿起斧头砸柜子的锁。
就在这时候,程多才和周氏带着赵氏回到程家。
赵氏看到程老头砸铜锁,不由得呼天抢地地叫道:
“这是干什么?
“老头子你疯了吧?
“好端端的柜子,你平白无故的,砸它做甚?”
程老头的伤手挂在胸前,对赵氏冷笑:“你锁了米粮,不给我吃,我不砸锁还能干嘛?”
当着赵氏的面,程老头砸了锁,指挥周氏:“把米粮拿出来,我要吃面!”
他是没法将面粉做成面的。
未等周氏说什么,赵氏扑上前夺了斧头,手指狠狠地戳程老头的脸:
“你不得了啊,老头子!
“我的锁,我的柜子,你也敢砸?
“老是说别人败家,依我看,你才是程家最大的败家子!
“瞧瞧这柜子,瞧瞧这锁,花钱买的东西,全叫你给砸坏了!你真了不起!”
夫妻俩又吵了起来。
这一回,程多才是不会劝架的。
劝架没有好下场。
周氏轻轻地推了推他,问:“要不要做面吃?”
程多才点头:“多做一点,把腊肉切几片,放在面里。”
趁着程老头和赵氏吵架,周氏拿走了不少面粉,在厨房里忙活。
做面不是轻松的活,周氏做了自己一家人和程老头两夫妻的分量,没有考虑别人。
她扬声叫程芳来帮忙。
程芳去镇上了,听不到周氏的呼喊。
“阿芳真是越来越懒了。”周氏嘟囔,“不来就不来,这面她吃不得!”
吵架声中,程大丫瞟了几眼,听到周氏自言自语,程大丫回到房间里,对程玉夏说:“二丫,大伯娘偏心眼。”
“大堂哥天天睡懒觉,大伯娘从来不嫌他懒。”程大丫道,“大堂姐一直帮大伯娘的忙,大伯娘总是说大堂姐懒。”
“女儿远不及儿子重要。”
程玉夏挑眉,像是对程多田说话,又像跟程大丫说话:
“大伯娘生大堂姐,是要大堂姐帮她干活,不是想要女儿。
“在大伯娘心里,大堂姐跟丫鬟恐怕是一样的。
“买不起丫鬟,那就生一个,反正不花钱。”
她冷笑:“在大堂姐心里,大伯娘就是娘,她不会去想,她在她娘心里到底是丫鬟还是女儿。”
程大丫接话:“大堂姐真可怜,还好我们娘不是大伯娘那样的人!”
蓦地,坐在床上吃包子的程多田浑身一震。
张宝娟不是把孩子当成丫鬟使唤的娘,他娘赵氏呢?
程多田顺着程玉夏的话想下去。
赵氏不喜欢他。
在赵氏心里,他究竟是儿子,还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