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场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温青园领着黄竹、春蝉和白津赶过去,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与狩猎场里,各色各样混杂,交融,穿插其中的情绪不同,相府的马车里,温青园扶着肚子正襟危坐,眸子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眸光冷冷戚戚。
平安坐在马车里,搂着男人,哭的泣不成声:“小青园,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温青园为难的看着她,不知该作何解释:“平安,这并非帮与不帮这样简单。我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不曾见识过这人世间的险恶,你有没有想过,他接近你,或许有什么动机?”
“不是的,不是的。”平安的双眼哭的通红,小手无力的摆着:“不是他有意接近的我,是我,是我死缠烂打着他的,他不想搭理我的,小青园,你帮帮我吧,我不能带他进宫,在这宫外,我只能求你了。”
“……平安,我从未见你哭的这样伤心过。”
温青园抿着唇,心底仿若打翻了五味瓶。
她与平安认识有多久了?三年?五年?加上上辈子,有十年了,上辈子,她再苦再难的时候,依然能够笑得灿然耀眼,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欢乐感染身边的人,温青园的印象里,几乎没有平安大哭的画面。
流转的眸,一点一点,黯然失色,温青园沉着脸缓缓叹出口气,安静的与平安对视,深邃的眸底分明波澜不惊,却又好似涵盖了一切。
“小青园……”
平安小手抓上温青园的裙摆,卑微的晃了晃,氤氲弥漫的眸底,满是乞求。
温青园的心,到底是没忍住,软的一塌糊涂:“你先起来。你是郡主,是德裕太后的掌中宝,你这样一副神情扯着我的裙角,还是为了个不相干的男人,你说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我,我起来。你,你别生气嘛。”
平安糯糯的吸了下鼻子,爬到温青园身边坐下,小手搂着她,眼睛却止不住要往那男人身上瞟。
“还看。他就在这里,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啊!”温青园拍了下平安的小手,语气依旧有些生硬,却明显没了先前的耸人气息。
平安噘着嘴,别扭的扭了扭身子,到嘴的话卡在嘴边,被温青园这么一声吼,吓的忙咽了口口水,硬生生不敢再说话了。
温青园无奈摇头,真真是被她气着了:“你呀!害得我助纣为虐,诓骗皇后娘娘,这是要砍头的死罪你知不知道,还就为了这么个男人,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成熟些。”
温青园边说,边朝春蝉使了个眼色。
春蝉会意,忙不迭探着脑袋出去,让马车夫驾车回府,自己则坐到了平安先前坐着的地方,帮着照顾那位昏迷不醒的启公子。
平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咽着口水,惊诧的抬眸,眼底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说来就要来:“小青园,你对我真好!!”
她努力的吸了吸鼻子,也不管温青园愿不愿意,张开大臂,一把搂着温青园,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半点郡主该有的仪态与架子愣是半点没瞧见。
“小青园!!你对我最好了!!小青园!!我真的太太太太喜欢你了!!遇见你,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你呀,就贫吧。”
温青园无奈的点了点平安的小脑袋,心口却是因得她那番话,酸涩的厉害。
傻丫头,遇见你,又何尝不是我最幸运的事情呢,这份幸运,不止这辈子,还有上辈子。
只是,那男人……
温青园再次将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带着三分探究七分凛冽。
那男人不知是何来头,虎口处的茧子厚厚的一层,一瞧就是一年四季刀剑不离手的。
他身上有明显的外伤,在胸口处,很深的一条血口,大抵是被冷剑所伤,衣裳全都染湿了,若非他着的是一身黑衣,光是那身血,都能将人吓的半死。
春蝉一连取了几块方巾给他擦拭,都止不住血。
眼瞧着他面色越来越白,温青园怕他撑不住,到底还是掏了止血散递给春蝉。
那男人警惕的厉害,春蝉刚想撩开他的衣裳给他上药,那男人紧闭的双眸,刷的一下,毫无征兆,猛地睁开了,带着厚茧的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抬起,掐住春蝉的脖子,大有一副要将人掐死的架势。
猩红的双眸里,戾气不浅,春蝉被瞪的背脊一僵,脖子上的痛感与窒息感更是猝不及防,小丫头错愕的愣在原地,白着小脸,颤颤巍巍,瞠目结舌,愣是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温青园见状,当即拧着眉,摁着男人手上的穴道,迫使他松了手。
那男人吃痛,被迫松手,转头,瞪着温青园,眸里的戾气登时更重。
温青园根本不惧,挺着背脊就给瞪了回去:“你那眼神瞪谁呢?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没错,她就是护短,欺负谁都别欺负到她的人身上,不然,可没有什么颜面可讲。
“别!别别别!小青园,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这样!!他不认识你们,警惕性难免高些的!你别怪他。”
平安忙打圆场。
先前她趴在温青园身上,搂着温青园,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眼下,慢慢看清春蝉脖子上鲜红的五指印,吓的眼睛都瞪直了。
“启封,你别怕,别担心,小青园是好人,她会救你。”
被唤作启封的男人沉着脸看着平安,默不作声,身上的警惕却半点不曾减少。
温青园冷哼一声,心底暗暗不痛快:“你若是不信我,大可自己下去,我又不拦着。”
启封闻声,皱着眉看向温青园,惨白的薄唇紧抿着,似乎在确定什么。
温青园好笑的看着他,挑了挑眉:“怎样?瞧出来没?我能不能威胁到你的生命?嗯?”
“……”
启封显然是没想到温青园会猜到他心中所想,苍白的脸僵了僵,紧跟着浮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神色。
温青园半挑着眉,又是一声轻笑。
这男人,多少有点毛病。
自男人醒后,平安便怎么也坐不住了,趁着温青园不注意,小屁股一挪再挪,最后整个人都移到了春蝉身边,小手贴上男人的背脊,好让他坐着。
温青园将一切都收纳进眼底,似笑非笑的勾着唇,也不点破,只朝男人努了努嘴,轻笑道:“你歇会吧,被没等人来救你,自己先撑不住了。”
她这真是善意的劝告,就那男人苍白的面色,和那大把大把的失血量,便是铁打的身子都要扛不住,他这不静养个半个月,以后保准落下什么后遗症。
思及至此,温青园又暗自皱了皱眉,他这失血量,岂不是要大补才补得回?大补,意思就是要许多昂贵的补品,而那些昂贵的补品就等于白花花的银子,那是不是就代表,她的银子要打水漂了?
她家夫君在朝堂累死累活的,结果,要养一大家子不相干的人?这么算下来,温青园总觉得相府快成收留所了,还都是她带回家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温青园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她家相公待会儿回府,瞧见着男人,会是什么反应,反正平安绝对不能走,起码,在她家相公回来之前不能走,她要是走了,她可就彻底解释不清楚了,就她家相公那个大醋坛子,指不定会将这男人有多远扔多远。
等等……
温青园皱着眉,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比如,她似乎没跟傅容澈打招呼就回来了,还……看了眼此时此刻她正坐在的马车,她算是半点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是一道去的,乘的同一辆马车,现在,这马车被她坐回来了,那她相公……怎么回来?
完了。
温青园仰头,默默咽下了满嘴的苦涩。
她现在的记性算是越来越差了,尤其是在遇见事情的时候,转背就忘记了……
相府的马车夫驾车水平很高,这一路,温青园基本上没有感受到什么颠簸,速度还极快,在她为自己默哀的这个过程中,马车已经穿过京城的大街,转眼,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相府门口。
为了不引人注意,温青园特意上马车夫绕了个弯儿,在相府的后门停下的。
温青园和平安还有几个小丫头先下去,至于那个启封,也只能交给白津。
几人一进相府,温青园就让人去寻了十三娘来。
十三娘这段时间忙的厉害,许多时候都不在府中,今日也算碰的巧,她刚准备出门,就被温青园叫住了。
温青园将启封安排在了相府一处静谧的小院里,那处平日里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安安静静的,最适合养伤。
一切都打点完成,温青园估摸着,白津扶着启封也该来了。
温青园特意安排了,她们先进来安排着,等一切安排妥当了,她再叫黄竹去后门接人的。
为了让那男人尽快得到医治,温青园还特意在丫鬟打扫小院儿那会就让黄竹去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平安一心全系在了启封身上,那一眼的焦急,千盼万盼,都快成望夫石了。
温青园无奈,本想让她进屋等,她还死活不愿意。
结果,这一等,好家伙,温青园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个画面了。
她虽然没有无聊到去猜白津会怎么扶启封进来,那再怎么样,肯定也是正常的吧,起码,起码不至于打横抱着进来吧!!
风和日丽的天,几人就傻愣愣的站在院内,看着白津打横抱着启封进来的那一刻,这辈子的惊诧大抵都交代在那了。
两个大男人,那画风,属实有些惊为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