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园抱着药箱踱步走到书案边,赌气似得,将药箱重重扔下。
小嘴高高的撅着,毫不遮掩她心底的不愉快,大有一副前来兴师问罪的凶样。
傅容澈淡淡勾着唇,深邃的眸,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书案上,压住他宣纸一角的药箱,心下当即了然。
只是不曾想,他家小妻子会动这样大的怒气。
沉吟半晌,他又慢慢抬眼,挪到了温青园那张布满愠怒的小脸上,故作无事发生,淡笑道:“今日在府里,都干了些什么?”
“你不是差了白羽白津在我边上跟着,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来问我,也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温青园闷声闷气的冷着脸,肚子里憋着火,任凭傅容澈说什么,都不肯有好脸色给他。
对此,傅容澈也不恼,只满眼宠溺的瞧着她,错开话题:“晚上可有想吃的?叫厨子做好不好?”
“不好!”
温青园吸了吸鼻子,眼里憋着泪,眼珠子在傅容澈身上打了个转儿,寻了半晌,才瞧见他左肩上,被殷红浸透的一块衣料。
“你肩上那伤是怎么回事?”
她眼底噙着泪,一手指着他的伤口处,精巧的鼻头瞬间染上绵红。
傅容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勾着唇,不咸不淡的笑道:“小伤,不碍事。”
“既是小伤你又何苦瞒着我?”
温青园倔强的抬手,抹去眼角的湿热,一时只觉得心口的酸涩加剧,大有扩散到全身的势头。
“你别哭,别哭。”
见她流泪,傅容澈当即心下一慌,无措的站起身,抬起手就想为她拭泪,丝毫不在意左肩的伤口被扯到。
眼瞅着那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要往外冒血,温青园心尖一颤,忙不迭拉着他坐下,招呼后来的十三娘帮忙。
十三娘在包扎这一块,干练的很,打开药箱,三下五除二就将傅容澈冒血的伤口包的严严实实的了。
怕温青园担心,还不忘回头,安抚她:“夫人安心,爷的伤口不深,休息一段时日就会痊愈了。”
“不深就好。”
温青园如释重负的卸了口气,刚想寻了边上的椅子坐下歇脚,怎奈,还不等她反应,身侧猛然探出一只大掌,牵住了她的小手。
她正疑惑,就见身侧的男人勾着唇,手腕一个用力,拉得她趄趔一下,猝不及防地跌进了那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你干嘛!”
温青园娇嗔的瞪了他一眼,挣扎着就要起身。
傅容澈精明的挑着眉,温青园一挣扎,他便皱着脸唤疼,那模样,与先前那个大发雷霆的傅容澈,简直判若两人。
索性,这招有用。
他一叫,温青园果真就不敢再动了,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生怕一个不小心牵扯到他的伤口。
“你,你疼的厉害吗?”
温青园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伤口处,不自觉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一丝警惕小心的意味儿。
傅容澈勾着唇,隐在暗处的眸子带了几分戏谑狡黠,转眼正对上她,又娇气的跟什么一样。
故意将包扎好的伤口露在她眼前,就听他噘嘴,闷闷道:“可疼了。”
好家伙,这一幕看在十三娘和白羽眼里,简直比看到神仙下凡还要惊讶。
就这?就这?就这?他们铁打的主子竟然会因为这么点小伤呼疼?
想当年,傅容澈带领他们几个在荒郊野岭与其他组织厮杀的时候,受得伤可比这严重的多得多得多啊。
那个时候,他可是咬着牙,一声没吭,上完药,他脸色都不带变得啊?
这这这?怎的成个亲就成这样了?
察觉到周身两道惊奇又炽热的目光,傅容澈旋即冷了脸,阴鸷的目光躲着温青园,在暗处擒住好奇的两道身影,带了十足的警告意味儿。
十三娘和白羽被瞧得背脊发凉,默契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死不敢与傅容澈对视。
温青园老老实实坐在傅容澈怀里,多多少少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傅容澈的德性,她心里一清二楚,下意识的紧张过去,现下细细想来,他多半是在装腔作势,想博些可怜。
他爱装,温青园也随了他去,身上的动作虽仍旧警惕着,倒也不至于像方才那般拘谨。
微抿着唇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温青园眨巴了下水润灵动的眸,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将视线落在了白津身上。
白津也正瞧着她,眼神里,多多少少还带了些诡异的情绪。
这一对视,属实来的猝不及防,白津愣了愣,眼底的情绪来不及收敛,惊的他险些一口气哽在喉咙口。
温青园倒是丝毫没被他眼底的诡异情绪所影响,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又幽幽叹了口气。
“我刚刚听见你在骂白津了。”
她扬着脑袋看向傅容澈,淡漠的语气,恰如那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叫人听不出丝毫的喜乐。
白津却因得她这一句话,骇得面色煞白,血色全无。
所以,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是吗?
白津绝望的闭上眼,浑身僵硬不已,他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左右是他自己自作自受,赖不得旁人。
温青园坐在傅容澈身上,小脚根本挨不着地,悠哉悠哉的在空中晃荡了下,也不等傅容澈张嘴,轻抬起小手,抚上他干净分明的下颚。
似不经意间张嘴,温声道:“你是要将他送走是吗?”
傅容澈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凛冽的眸暗暗的从白津脸上一扫而过,声音不自觉的冷了下来:“他护不住你,留了有何用?”
温青园似懂非懂的颔首,顿了一顿,又天真的看向白羽:“那你将他送走,是要让白羽来保护我吗?”
“白羽跟了我许多年,他办事,我放心。”
傅容澈虽不曾明说,这话里的意思也显而易见,无需多言。
温青园半眯着眼,敷衍的应了声,戏谑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扫了白津一眼。
他大抵是怕自己将那日他冷眼旁观一事说出来,这会子,面上灰白一片,显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额角的伤口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自伤口处溢出来的殷红根本止不住,扩散蔓延开来,差不多糊了他满脸,甚至低落在了衣襟上,他却浑然不觉,自始至终没有抬手擦过。
抿着唇思忖了须臾,温青园倏地抬眸,格外认真的看着傅容澈,一字一句道:“我不想白羽跟着我。”
“为何?”
傅容澈不解,温青园平日里与白羽关系甚好,他以为她会喜欢。
温青园一眼就瞧出了傅容澈心里的打算,闷头瘪嘴,耍无赖道:“白羽聒噪的厉害,整日那嘴没完没了的叭叭,我身边有个聒噪的黄竹就够了,比起白羽,我倒是觉得白津更合我心意些,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多好。”
呵,屁话!
温青园咬着牙,心里是截然不同的腹诽。
就白津那样的棺材脸,任谁瞧了都得憋死吧?若不是因为有仇未报,再加上有‘把柄’在白津手里,她才不会替他求情!
抿着唇,深吸口气,温青园面上皮笑肉不笑:“阿澈,上回是我执意要去,也是我执意不许他同你说的,你若是要怪,便全怪我好了。”
温青园的声音,并不大,书案前跪着的白津却听得清清楚楚。
若不是头昏脑涨扰的他心烦意乱,气息浮躁,他甚至能听得更清楚。
可,他不懂,一点都不懂,她为何要帮自己说话?
白津慢慢睁开眼,殷红的血迹遮住了他大半的视线,依稀有血迹顺着他的眼角或是眼尾滑进眼眶,他也硬撑着,一眨不眨。
他头一次这样认真的注视温青园,眸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偏见,和不耐,只有满满的不解。
温青园抬手指着他额角的伤口,朝他咧了咧嘴:“你脑袋上的洞,最好包扎包扎,不然,可能要流血而亡的。”
她真不是夸大,就白津脚边那摊越聚越大的血迹来看,他可能真会流血而亡。
她仇还没报呢,好歹把命留着,别那么轻易死了才是。
于是乎,白津再度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她竟然在关心自己?
白津眼底,是满满的错愕与不敢置信。
单凭自己上回见死不救冷眼旁观那一条,就够他领罚吃一壶的了,她怎么还会关心自己?
难不成……白津忽然软了视线,看向温青园的眼神,逐渐多了几分歉意,心底,也开始慢慢认同白羽先前与他说过的话。
夫人,或许真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是不是,不该再带有那么深的偏见……
温青园没看懂白津眼底莫名多出来的情绪,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阵阵发毛。
大抵,她还是比较习惯白津一脸不爽又干不掉她的郁闷阴冷模样吧。
傅容澈迁就温青园,惯肆温青园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她开口的要求,即便是上天摘星星他都会二话不说的应下,更何况只是留一个侍卫在身边。
既是温青园喜欢,他自然不会再有二话,只叫白津好自为之,便挥手一并遣退了这些碍眼的‘属下’。
白津临走前,不单单朝着傅容澈磕了头,还面向温青园郑重又认真的磕了几个响头。
在那一瞬,他终是下定决心,认了温青园这个主子。
那几个响头,带着十足的诚意,又重又响。
殊不知,人家心里正谋算着,往后要如何将那笔账算清楚。
是下来药扔进怡红楼呢,还是放进兽人场?
当然,这里的下药,指的是让他不举,单能饱眼福,不能饱私欲之意,若不然,岂不是便宜他美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