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吟心底早有算盘,人一咽气,便有了揪住傅家的把柄,哭嚎着,拜天拜地:“我滴个老天爷哎,没有天理了哎,傅家不愿管我这一家老小也就算了,怎么还投毒了勒,这人没了,可怎生是好勒,我滴爹,我滴娘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倒是让看戏的人不知道该站哪一边才是。
傅吟头抿着唇,见有望,当即乘胜追击:“各位看官老爷给我家做做主勒,我们这日子没法过了勒,昨儿个,我一双老爹娘就因为吃了他们给的东西今儿个就咽了气了勒。”
“哎嘿嘿,你这大婶儿,还真是张嘴就来,信口雌黄都不带想的嘿。”
莫知言是站在温青园那头的,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的那种。
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生生死死更是司空见惯,他哪会管傅吟有多可怜,逮着空隙就能呛她几句。
傅吟趁着哭喊间隙,瞪了他一眼,而后,便越发的卖力,那架势,颇有几分孟姜女的豪迈。
温青园扶着肚子,眉头紧锁,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春蝉和黄竹见状,相视皱眉,当即默契的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说什么都不让。
温青园抿了抿唇,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那方帕子。
“你们拦着我作甚?我是这相府的女主人,我不瞧,还等着你们相爷回来瞧不成?在咱们门口出了事儿,总得有人处理了。”
理是这么个理儿,可春蝉却顾忌她腹中之子,硬着头皮相劝:“夫人,您有孕在身,哪里能看这些!十三娘过去了,有她在肯定没问题的。”
“对啊对啊!夫人,为了您腹中的小宝宝,您就远远的,别过去了吧。”
黄竹在一边跟着附和,小脸皱巴巴的,生怕温青园要恼。
温青园无奈,被两个小婢女拦着,终是没过去。
去岁隆冬似乎不曾下过几回大雪,今冬却是瑞雪不断,寒风冷涩,刮的骨里生疼。
傅吟一家跌坐在台阶上,哭喊的厉害,却辨不出究竟有几个真心。
十三娘密切关注着两位老人,对他们的哭喊充耳不闻,行医数十载,经验所得,她总觉得两个老人还有救,面色并不像死透了的。
眼瞧着十三娘探手过来傅吟反手就给拍开了,一双浑浊的眼,警惕又恐惧,好似瞧见了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你是这府上的!你想害我!你离我远点!”
十三娘微微皱着眉,看了眼泛红的手背,神情里,是掩不住的嫌恶。
莫知言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见状,忙不迭上前来抓住了傅吟的双手,而后抬眼示意十三娘继续。
十三娘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双手飞快落下,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两人的脉搏,一手一个,聚精会神。
傅吟动弹不得,只能嚷着嗓子喊她夫君。
她夫君木讷的厉害,想上前去拦着,又被十三娘和莫知言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傅吟一口银牙几近咬碎:“你个杀千刀的窝囊废,老娘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瞧上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废物东西!你长得三大五粗,怕他们干什么!”
夫君指望不上,女儿更指望不上,再扭头看看她那游手好闲不成器的儿子,傅吟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如果当初她没有意气用事,如今,她的日子该有多好过,如果当初听了哥嫂的话,嫁与门当户对的人家,她现在哪里会有这些烦心的事,又何须将她最为珍视的脸面放在地下碾压。
积攒了满腔无处发泄地怨念,傅吟看十三娘的眼神,尖酸又刻薄,跟淬了毒的冷箭似的,只恨不能用眼神将她凌迟处死。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败了,可就全没了,所以他们,绝对不能活!绝对不能!
“你个小贱胚!你干什么!你给老娘松开,我家一口爹娘命都被你们害没了,你们还想做什么!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你们别看着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傅吟发了疯似的,又挣又喊,嗓子哑然,仿若铁锈。
十三娘被吵得烦闷,好在没人上前来制止,兀自把过了脉,便收回手,自腰间随手取出了两粒黑色药丸,硬塞进了两人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待地上脸人面色逐渐染上红晕,她才拍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悠然起身。
“这位老婶娘,你便放宽了心,有我在,踏进鬼门关的我都能给你拉回来,你这二老,今日这命,阎王收不走了。”
“呸!你哄谁呢!贱蹄子!”
她方才实打实的确认过了,两个老不死的都断了气,她就不相信,这毛都没长齐的贱蹄子还能是妙手回春的活菩萨,拿着两颗药丸儿就能从阎王手下抢人不成!
傅吟强压下心下的不安,狠狠的朝十三娘淬了一口。
“你个小贱胚,你以为你自己是大罗神仙还是活菩萨?老娘告诉你,今儿个这事儿,我还偏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右相又如何!天子犯法还得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
虽然低贱了些,那也是爹生娘养,老天赐的命!凭他再狠,那也得一命抵一命!如果你们不想事情闹大,就给老娘补偿!如若不然,我们一家老小今儿个就全死在你这傅府大门口,日后做了冤魂厉鬼,日日扰得你们不得安宁!”
“大婶,你这糊涂劲儿还没过去呢吧?”
莫知言嫌弃的甩开傅吟,即便不愿意挨着她,却也还是忍着难受,挡在了十三娘跟前。
“大婶,你瞧瞧你这么一说,不就彻底暴露了吗?你要早说你的目的是这,咱也不至于看这么老久的糊涂戏啊。说白了,你不就是在想方设法的住进相府吗?”
“老娘哪里想方设法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就在这里叫嚣起劲,你没看见出了人命了不成?他们昨天给我们下毒,不就是想毒死我们一家,一了百了吗?”
没了莫知言的桎梏,傅吟叫嚣着开始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湿雪,活像个市井泼妇。
莫知言离的远远的,嘴角挂着哂笑:“大婶儿,你瞧瞧,这不又暴露了吗?就你方才那番话,活脱脱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此话落,又引得众人一阵发笑。
傅吟打滚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瞪得浑圆。
莫知言耸耸肩,又笑:“呐,你口口声声说相府给你们下毒,说的那叫一个笃定,我就好奇,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呢?我记得,刚才也没人说他们是中毒死的啊?还是说,你其实会医?再说下毒一事吧,便是他们真的有心下毒,那为何,就你家二老有事,你们昨天吃的,难到还不是同一样东西?还是说,你们觉得,右相大人真想要谁的命,能留那人看着第二日的日头?”
这话,说的在理。
就是,听着怎么这么变扭呢?
温青园不禁皱起眉,就听黄竹傻乎乎的问她:“夫人,那个人,是不是在说我们相府吃人不吐骨头?”
“……也不能这么说……”
黄竹好奇的回头:“那应该怎么说啊?”
温青园扶额,眼角抽搐的厉害:“反正……不是什么好话,你别问……”
“哦。”
黄竹呆愣愣的,又转回了脑袋。
温青园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所以莫知言真的不是来帮倒忙的吗?
阿澈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什么了……
许是瞧见了温青园的异样神情,莫知言讪讪的挠着脑袋,嘴角当即挂起了一抹无辜的笑。
温青园站的有些累,递了个速战速决的眼神给莫知言。
他倒是看明白了,点点头,扬头咧嘴,分外自信。
地上的傅吟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身上湿了一大片,头发乱做一团,她也毫不在意,只窜紧了拳头,几步走上去,想与莫知言理论。
步子方跨了两步,台阶上,原本痛苦闭眼的两位老人,瞬间剧烈的咳嗽起来。
傅吟回头,就见两人睁开了眼,虚弱不堪,喘气都费力。
轰隆一声巨响!
傅吟只觉五雷轰顶,如临大敌。
她慌不择路的冲过去,眼睛瞪的几乎要脱框。
“爹!娘!你们没事儿?”
傅吟惶恐的瞳孔发颤,声线颤颤巍巍,仿若要脱轨。
“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喂得是毒药,剧毒的毒药啊!要了她一锭银子的剧毒毒药啊!一点点就能要了他们的命!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莫知言痞里痞气的朝天吹了个口哨,哨声划破天际,惊的傅吟又是一颤。
“大婶儿,你很怕吗?”
莫知言哂笑着走到台阶上,缓缓蹲下,在傅吟惶恐不安的灼热注视下,幽幽抬手,拍在了她家老爹的肩膀上。
像是故意的一般,他扬着唇,笑意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刻意放大了声音,猖狂的不可一世:“大爷,你晓不晓得,你和大娘中毒了啊?”
“咳咳咳,中,中毒?”老爷子虚弱的喘着大气儿,面上煞白一片:“我和老婆子中毒了?”
“对啊,你媳妇儿。”
莫知言抬手指向傅吟,吓的她惊呼一声,忙不迭要躲。
莫知言就这么指着她,手下跟着她移动,贴着老头子的耳朵,一字一句,讥讽十足:“老爷子,就是那人,你媳妇儿,她说的,说你们中毒了,你们还好不?”
“好,好,好,好个屁!”
老大爷一口气断了好几回,面上许是因为怒气,竟眼瞅着红润了不少。
“这恶毒的毒妇!”
老爷子喘着大气儿,回头找自己的儿子,寻见了,便开始咿咿呀呀,急慌慌的掉眼泪儿:“我儿啊!这女人得休啊!她为了钱财,要杀我和你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