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你们不许欺负我男人

未时三刻,天边阴阴沉沉,闷雷似挨着地面儿滚过。

温青园方清点完小厮置办回来的东西,确认无误了,才叫他们摆在厅里,让婢女婆子们上前去,仔细的布置规整了。

傅容澈是在未时六刻回的府。

温青园那会儿赶巧站在大门边,盯着小厮对门口的那两只大石狮子捣鼓。

听见车轱辘声,温青园惊喜地侧首,果不其然,就见着了自家的马车。

一时之间,雀跃涌上心头。

往后退了几步让出道儿来,温青园抱紧手中的汤婆子,乖乖立着,笑靥粲然。

马车方停稳,就有一只白净的大手从马车里头探出来。

暗色的幕帘,衬得男人玉指胜雪,根根分明的修长玉指,慢慢悠悠将幕帘拨开,举止优雅,贵气横生。

傅容澈探头出马车那一瞬,有些急,抬头,目光与温青园交会,又是一愣。

“站在门口做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双脚正好落在温青园跟前站定。

温青园眨巴着眼睛看他,忍不住发笑:“我在门口看小厮捣鼓那两对石狮子呢,方巧想着你何时回来,就听见声音了。”

“那可真是巧。”傅容澈半挑着眉,将人揽进怀里,大掌下意识的探了探她的小脸:“站多久了?冷不冷?”

温青园任由他的大掌在脸上乱抚,吸着鼻子摇了摇头:“不冷。”

“……”

傅容澈懒得说她,想了想,又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都塞进了她怀里。

怀中突然一沉,温青园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傅容澈。

见他正看着自己,才眨巴着眼,低头去瞧怀中的东西。

“呀!桂花糕和糖葫芦!你真买了呀!”

温青园惊喜地捧着怀里的东西,糖葫芦好买,桂花糕可不同,她爱吃的那家铺子,开在了长街深处,与府邸和皇宫都隔了大段距离呢。

且,单不说距离,他家糕点素来卖的好,当下季节吃不着的,他家也有,且都是当下最时兴的口味儿。

往常,光是去排队,都要花上不少时辰,她嫌麻烦,都许久不曾吃过了。

傅容澈见她开心,便觉欢喜,一欢喜,便忍不住的想宠她。

“里头还有些旁的小点心,晚膳后你尝尝?若是喜欢,便叫人多买些回来。”

“好!”

温青园兴奋的点着脑袋,笑意险些顺着嘴角溢出来。

东西有些沉,有些多,春蝉在一边本想接过去,温青园却摆了摆手,面上笑的粲然,手底不动声色的将东西递到了白津跟前。

白津在与白羽说着什么,忽然有东西递到跟前,挡了去路,他第一反应以为是傅容澈递的,想也没想,顺手就接了过来。

接到手,那手感又觉着不对,掂了掂,更不对了。

待看清手中的东西,他的神情瞬间黑沉下来。

白羽见他骤然黑脸,心头一悸,看了看前头,头也没回的温青园,再看看一脸“我很不爽,别惹我”的白津,他果断的躲开视线,托着手腕走远了些。

不过说来也怪,这么些天了,白津还不待见夫人?

不应该啊?

在他看来,夫人的魅力,半天就能搞定白津的啊?

且不说搞不搞定,他甚至还觉着,这其中的火药味儿更浓了是为什么?

温青园并不知后头白津的神情,却也在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虽不知白津因何缘故不待见她,不过无妨,白津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白津。

左右,她能使唤他干这干那,而他呢,除了打碎牙往肚里吞以外,还能干什么?心有不满都得憋着,瞪眼黑脸都只能在暗处。

如此算来,她怎样都不吃亏。

得意的哼哼了声,温青园还刻意高调的回了个眸。

对上白津那双写满不爽的脸,她又是一声轻哼。

傅容澈若有所思的瞥了她和白津一眼,好半晌才开口:“你与白津相处的不愉快?”

“岂会?”温青园笑盈盈地侧首,几乎没过脑就反驳了傅容澈,顺带还夸了他一通:“阿澈你都不知道,我和白津相处的很愉快!白津可能干了!今日帮我干了许多活呢,日后,你将白津要回去,我只怕会不舍。”

“哦?是吗?”

傅容澈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又看了眼白津。

此时的白津,已经敛去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冷静的仿若一个死物。

傅容澈试图瞧出些端倪,他也不露丝毫破绽。

温青园生怕傅容澈瞧出些,将白津唤了去,赶忙又开口一顿胡夸海夸。

如此好玩的苦工兼小厮,不要多可惜,她正愁无聊没事做呢。

重生以前,她不懂为什么戏本子里的坏人总爱看主角受苦,憋屈,重生后她懂了,她就爱看他看不惯自己还打不得自己的样子。

不过也奇怪,她本以为,白津会主动提出换活儿干,没想到,他倒是扛得住。

半垂着脑袋,焉坏的嘿嘿一笑,温青园憋了一肚子坏主意。

傅容澈对她可谓是了如指掌,见她这样,傅容澈心底多多少少有了些底,看白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深意,却不点破。

白津被看的背脊发凉,眼神略微闪躲了下。

冷哼一声,傅容澈也没再多纠结此事,而是转言问起了祭祖一事。

“可开了祠堂?”

“开了。”温青园如实回答:“今儿个开的,我叫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和稳妥的婆子去打扫了一番,收拾了供器,李嬷嬷说要请神主,我记下了,也中规中矩的请来了,还有上房,嬷嬷说要空出来,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我特意挑了仔细的丫头婆子去弄的,一点都没敢马虎,李嬷嬷也一直在边上指导着,你可要去看看?”

“不用。”傅容澈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儿,眉宇忍不住皱在了一起:“我知道你能做好,只是,累不累?”

“不累呀。”

温青园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无奈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明明他比自己更累。

“哦对了!”温青园忽的站住脚跟,侧首去看他,严肃道:“祭祖,得一大家子一起,那些叔叔婶婶,表哥表姐那儿,你可都有书信一封同他们说?我是不是得提前着人收拾出屋子来?人多不多?你同我说说,我好着人去备东西。”

“……”

略微沉吟片刻,傅容澈半合上眸,吐纳间,带了股似有若无的凉意和戾气。

他不说话,温青园便静静地瞧着他,虽觉出了异样,却不动声色。

半晌,傅容澈薄唇轻启,不咸不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用。”

“不用?”温青园皱眉,满心疑虑:“为何不用?”

祭祖难道不是得一大家子都来才行?

她记得阿澈还有许多亲戚,且就在京城,稍远些的,脚程快些,半日也能赶到京来。

还是说,其中另有隐情……

傅容澈揽着她一路走,并未回话。

他不回,温青园便也识趣的不去问。

两人之间的交谈,就此止住,而后,陷入了一片沉寂。

走了许久才好歹到了卧房,温青园颓废地坐在榻上,揉着发酸的脚。

春蝉见状,本想上前来帮着揉,却被傅容澈唤退。

春蝉走后,傅容澈走到温青园身边坐下,将她的腿挪到自己腿上放好,支起十指,在她腿间有章有法的按着,力道,将将合适。

温青园双手抻在身后,舒服的微扬着脑袋,双眼微微眯起,煞是享受。

傅容澈低垂着头,眸光深邃幽暗,似在想些什么,神情略有几分凉薄。

沉吟片刻,他骤然抬眸,看了眼身边的温青园,舔着嘴角,微微启唇,声音寡淡到不带任何温度和色彩。

“园儿,你嫁与我许久,可有见过什么亲戚与我往来?”

“啊?”温青园侧眸,狐疑的歪着脑袋想了想,如实摇头:“不曾见过。”

“那园儿可知道,你我大婚,傅家亲戚,并未有一人到场?”

“无人到场?”温青园缩着手坐直身子,眉梢缓缓拧在一起。

那日她全程戴着红盖头,再加之,欢喜、歉意和不安,种种情绪的围绕,故,并未去理会旁的,如今他一说,便只觉得奇怪。

“为何没有?”

温青园看着傅容澈的眼睛,心里却悄悄有了自己的答案。

或许,与当年傅家的那场大难有关。

傅容澈扯了下唇,给温青园捏腿的手堪堪停住,半晌,落指于她的腹间,凉薄一笑。

“从前的傅家,是何等风光,日日前来送礼的人,多的几乎要将门槛踏烂,傅家亲戚,哪个不是三天两头寻了借口登门拜访?有事无事也要来一遭。

无论走至何处,都要报我傅家的大名以示威风,他们跟着我傅家,一路加官进禄,我傅家光荣那数十载,他们也算是讨尽了好处,到头来,却也不过是群攀炎附势的宵小之辈。

万事到底不过那句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当年,傅家遭难,上下足足五十口,皆惨死恶人手下,无一幸免,独留了我这晚归之人。不过短短一夕之间,傅家便沦为他人茶余饭后拿来寻开心的谈资。

俗话说,大树倒鸟兽散,我傅家大难当头,那些平日里受尽傅家好处的亲戚,只留下一句怕招惹杀身之祸,便闭了大门,忘却往日我傅家的所有恩情。

我傅家亲戚众多,却无一人愿伸以援手,他们冷眼旁观,与我撇清所有关系,瞧我,宛若在瞧污秽。当年,若非有皇上和裴斐,单我一人,傅家上下五十口尸身,绝不会在一日之内安葬妥当。亦是从那时起,我便立了誓,从今往后,傅家,只我一脉,再无其他。”

语落,傅容澈又低笑了声,似是在自嘲,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或许,他早该想到那群人是何等的刻薄自私,又何苦要抱有幻想,在人家门前立上几个时辰呢。

挨家挨户的立着,却自始至终,无一人开门……

温青园微微敛下眸子,心间抽痛着,却也于事无补。

她试探性的伸手,去够他停在她腹间的大掌。

她的小手覆上去的那一刻,他的大掌明显抽动了下,下一瞬,便好似安了心。

“还好……”他吐了口浊气,眉眼沾染上笑意,与她对视:“现在,我有你,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

“嗯。”

温青园含着泪,重重的点了下头,小手紧紧的扣着他的大掌,呼吸都紊乱了。

她努力调整呼吸,挪动着身子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两人的呼吸一下子融在了一起,一吐一纳,都带着对方的味道。

傅容澈微抬着好看的眉眼,与温青园对视,沉默须臾,温青园率先低头,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匆匆落下,又匆匆离开,没有暧昧,只是安慰。

她吸着发红的小鼻子,瘪起嘴,委屈的好像她才是当事人。

傅容澈心疼之余,忍不住发笑:“傻丫头,过去的事情,哭什么?”

温青园不理会傅容澈的低笑,孩子似的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而后双手捧起傅容澈那张精致如神颜的俊脸,红着一双眼睛,万分认真的看着他。

“阿澈,咱们不理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那样的人,算不得亲人,以后你有我,有孩子,我娘家的亲人便都是你的亲人,我娘亲、爹爹、哥哥和嫂嫂,她们都是好人,她们都是真心待你的。”

“我知道。”傅容澈扯着嘴角,笑的分外好看:“旁人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只要你是真心待我,我便心满意足。”

“呜。”

温青园憋着嘴,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眉眼红红的,又要哭。

她以前分明不爱哭,有孕后,便格外容易落泪,更何况,是他以前受过的委屈。

那日晚上,她与阿澈促膝长谈,说了许久许久,久到,晚膳都没用。

久到,她不知何时闭上的眼,不知何时睡上的床,不知何时,梦见他被人一群大汉欺负,她鼓着两泡眼泪,浑然不怕,愤然将他护在身后,与那些人对峙,抽着气儿大吼:“你们不许欺负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