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许是又有树枝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断裂落地。
清脆的折枝声,闷沉的落地声,一切,在这静谧渗人的夜,都显得尤为突兀。
慕容昱霖紧了紧眉心,微眯的眼有些泛红。
“把外头那些烦人的树枝都给本王砍了!要是再让本王听见这些个声音!你们便提头来见!”
“是。”
门外,数人应声,而后,便彻底清净了。
翌日,傅容澈起了个大早,昨儿个寒意不小,便是睡在暖房,也隐隐有些凉意。
怀中的小人儿尚且不曾有转醒的迹象,男人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身子,生怕吵醒了怀中安睡的小人儿。
这一夜着实睡得辛苦,弯了一夜不曾伸展的腿早就麻了。
傅容澈顶着眼角的乌青,哈欠连天,缓了好半晌才施施然起身,下榻穿衣。
屋外,大雪落了一夜,一直到天空泛白才堪堪停歇,这会儿,积雪早就没过膝盖了。
傅容澈推开房门,眼间一片银装素裹,除却刺眼的白,一时之间,还真没了旁的色彩。
几个铲雪的下人怕吵着屋里安睡的主子,动作皆是一轻再轻。
怕灌了冷风到屋里,傅容澈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春蝉这会守在门外冻得厉害,一听见动静,便径直迎了上来。
傅容澈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吩咐道:“你再往屋里添些碳火,汤婆子也多灌几个,放在夫人脚边给夫人暖暖脚。”
“是。”
春蝉动作麻利,应了声,便退下了。
望着满地的雪,傅容澈神色一暗,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温青园醒来,太阳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被傅容澈搂着睡了一夜,她倒是舒舒服服,神清气爽。
只是……望着屋顶,她有几分迷乱。
她记得昨夜是睡在床上的啊。
再看了看整整齐齐的床铺,她又是一惊。
宝丫头怎生不见了!
“春蝉!春蝉!”
温青园惊慌失措的掀开被褥坐起,低头想穿鞋,又惊觉鞋在床边,她咬着牙,刚想直接下榻,春蝉已然推门而入。
看见温青园落在地上的脚,春蝉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夫,夫人,你别动!春蝉去帮你取鞋!”
“春蝉,宝丫头和相爷呢?”
温青园把脚缩回榻子上,连着在胸口轻拍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想吐的欲望。
春蝉把鞋递到温青园脚边,一边帮她穿鞋一边帮她解疑。
“相爷用过早膳就带着宝丫头出门了,说是要带宝丫头去转户籍,相爷出门前还特意叮嘱奴婢,要奴婢在夫人醒后告诉夫人,莫急,事情办完他们就会回来的。”
温青园敛起眼底的惊慌,“他倒是想得周到,我还想着一起去呢,怎么也不把我叫醒。”
“想,想叫来着……”春蝉低着头,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啊?有什么话就说。”
温青园被春蝉笑得羞红了脸,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春蝉轻咳了两声,笑道:“相爷料到了夫人会怨相爷不带您一起去,出门前还特意叫过您,怎奈……”
春蝉说着,又想要笑。
温青园红着脸,摆了摆手,不用春蝉说,她也晓得,定是她又在睡梦中做了些蠢事了。
傅容澈牵着宝丫头回来时,温青园正好填饱肚子。
远远瞧见男人高大轩昂的身影,哪怕是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妻,她也还是忍不住心动。
只是,待人走近,她却笑不出来了。
望着傅容澈脸上若隐若现的五个手指印,她隐隐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难怪隔起老远她就看见傅容澈不对劲,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还以为谁招惹他了,想来,罪魁祸首,非她莫属了。
“相,相公,你,你回来啦……”
温青园干笑着扯了扯嘴角,有些想溜。
傅容澈一眼瞧出了她的动机,一把拦下了她的去路。
“怎么,做了坏事,心虚想跑?”
“谁,谁晓得那是不是别的女人打的!再,再者说了,我,我睡着觉,谁,谁让你来招惹我,就,就算真的是我,那,那也不能怪我。”
“怎么?府上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你还想抵赖不成?况,我也没说是什么事,你这番话,不觉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
温青园自知理亏,无话反驳。
“你疼不疼啊?”
覆上那五个若隐若现的手掌印,温青园不免心疼,这么久都没消,她那一巴掌得有多重啊。
“不打紧。”
傅容澈长臂一伸,轻而易举的将温青园揽进了怀里。
温青园的小脸倏地一下就红了:“你干嘛!宝丫头还在呢!你……”
温青园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宝丫头捂着眼睛,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走远了,还能听见她稚嫩如银铃般的清脆嗓音:“阿娘!你和阿爹想干啥就干啥!宝丫头看不见,宝丫头这就走!”
“宝丫头你!”温青园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转头又瞪傅容澈:“你对宝丫头使了什么招?你们出去一趟,就这么亲近啦?”
傅容澈无辜的耸了耸肩,大掌忍不住掐了掐她鼓起的小脸。
温青园张嘴就朝他手上咬,男人也不躲,就任她咬着,眼里还带着宠溺,笑得清甜。
温青园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又舍不得下重口,含着傅容澈的手,他没事,她的嘴倒是先酸了。
“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挺顺利的。”
傅容澈望着湿漉漉的手,眼底闪过无奈。
温青园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不为别的,主要是不好意思,全是她的口水呢。
“我瞧宝丫头也有六岁了,你可有想过让她去上学堂?女儿家家,学些东西总归无坏处。”
傅容澈边说边揽着温青园往两人卧房的方向走。
温青园手指抵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我怕宝丫头在学堂受欺负,学堂里上学的,几个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都精的很,宝丫头性子单纯,免不了要受欺负的。”
傅容澈倒是不以为意:“相府的孩子,谁敢欺负?”
“也是……”温青园点了点头,一口咬住食指,含糊不清道:“只是,怕就怕假意讨好的更多,到时候,宝丫头能否交道真心朋友还是个问题呢。”
傅容澈皱着眉,扯下温青园正咬着的手指:“你担心这担心那,何不放手让她自己去试一试?难不成你还能替她操心一辈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到了一定的年岁,你也要这么操心?”
温青园拽了下被傅容澈包裹住的手,没拽动,神情不免有些颓败。
不过听了傅容澈的话,她倒是没了太多顾虑。
“说的也是,宝丫头那孩子,虽不比她们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却比她们更懂如何保护自己,若是她愿意的话,倒不妨送她去学一学也好。”
有了这个念头,再见着宝丫头时,温青园便把想法同她说了,想着问问她的意见。
宝丫头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那兴奋的样子,像是恨不得马上就能去学堂似得。
温青园不知道,其实宝丫头打小就想去学堂念书,以前穷,李婆婆也没念过书,她想识字也没人教,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又怎会不要。
这件事情敲定之后,傅容澈立马就着人去安排了。
学堂他有中意的,是富家子弟念的学堂,环境不错,男女分开教学,夫子为人和善,博古通今,更是没得说。
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夫子,还是教过温青园的。
温青园晓得是自己幼时念过的学堂,也觉可行,更觉傅容澈有心。
他什么时候为旁人这么操心过,成婚至今,他的改变,温青园一点一点,悉数瞧在眼里的。
自从知道可以念书,宝儿远比方来那会儿欢脱,日日就盼着去学堂,天天掰着手指算日子。
入学第一日,傅容澈还专程抽了空,去送了宝丫头,宝丫头下马车,都是他给抱下来的,那日放学,也是他去接的。
温青园从没想过,傅容澈竟然心细至此。
他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为了宝丫头在学堂能不受欺负。
亲自接送,还抱宝丫头下马车,他这是在用行动告诉那些人,宝丫头虽不是亲生,可他待她就如亲生。
如此,自是不会有人再敢欺负宝丫头。
温青园永远都不会忘记,送宝丫头入学堂那日,他站在马车边,慈父一般,面带笑意,一边叮嘱宝丫头一边将她抱下马车的样子,和谐的,就好似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他远比旁人想的,要温柔体贴的多。
在她瞧来,傅容澈是个好丈夫,日后更会是一个好父亲。
清闲的日子过了一段时日,恍恍惚惚间,温青园都觉得有些不真切了。
要不是离进宫赏梅的日子越来越近,她都要以为,往后的日子都该是这么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了。
这日,皇后和平安郡主偷了闲,又从宫里溜了出来。
每七日有两次的出宫机会,她们一出来,定是来找温青园的。
不同以往,这回,她们还带上了香卉。
许久不曾见过温青园,香卉早就心心念念了,从知道能出宫看温青园起,香卉就开始哭,哭了一路都不带歇的。
要不是因为德裕太后日日要拉着她说话,香卉早就想跟着皇后出宫来看温青园了,多日不见的思念,便是化作眼泪也流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