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园窝在褥子里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耳边静悄悄的,肚子倒是饿得咕咕直叫。
她慵懒的在被窝里滚了一圈,刚想伸着懒腰探出脑袋,后背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狐疑的探出脑袋,耳畔后,清清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此起彼伏。
温青园屏住呼吸侧目去看,身后,傅容澈斜躺着,弯曲了一只手臂垫在脑袋下,合衣而憩。
男人睡得很熟,他似是累坏了,便是在梦里,那双秀气的眉宇也不曾松动分毫。
温青园转过身,心疼的抚上他紧蹙的眉宇,一点一点往下移。
掠过绷紧的眉心,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鼻尖上,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往下挪,最终,停在了傅容澈凉薄又性感的唇上。
她满心忧虑,不曾察觉,男人嘴角一闪而过的一抹笑意。
她抿唇不语,沉吟了许久,打算收回手,不想,下一瞬,一只温热的大掌猝不及防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相……”
温青园抬眼,到嘴的话还没说完,人就怔住了。
食指上传来的湿黏感酥酥麻麻的,直逼心窝而去,吓得温青园话都不会说了。
她瞠目结舌的瞪着咫尺距离前,那个含着她的食指,笑的一脸邪佞狡黠的男人,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发烫。
“你……你别……”
温青园窘迫的缩着脖子想抽回手。
傅容澈邪佞的挑挑眉,也不阻拦,她一用力,他便顺势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我的小妻子,你脸红什么?嗯?”
“我没有……不是,你……”
温青园竖着那只还残留着傅容澈口水的食指,小脸一顿爆红,语无伦次。
傅容澈勾勾唇,轻笑:“没有什么?不是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把手送到我嘴边来的?”
傅容澈眼神深邃,目光灼灼的盯着那根沾着他口水的食指,喉头难耐的上下滚了滚,身体莫名的腾起一股燥热。
温青园心里登时警铃大作,边咽着口水,边将手收回了被窝里,不动声色的挪着身子往后退。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傅容澈失笑着摇头,长臂一伸,轻而易举的将人捞了回来。
睨着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温青园干干一笑,心里一阵腹诽。
就他那眼神,说不吃人?诓谁呢!反正她是不信的。
“咳,咳咳,相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也不叫醒我。”
温青园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傅容澈也不拆穿她,喟叹了声,淡淡道:“我回来有一阵了,见你睡得香,便想和你一起睡会儿。”
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儿,傅容澈又问:“饿了吗?可要我命人去准备午膳?”
要么说碰的好不如碰的巧呢,傅容澈话音刚落,温青园的肚子紧接着就给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咕咕咕~”
闷闷的声音隔着肚皮,在被窝里咋然响起。
傅容澈怔着身子愣了愣,旋即,勾唇笑开了:“看来,我的小妻子这是饿坏了呀,肚子都开始抗议了。”
“咕咕咕。”
回应傅容澈的,依然是一阵肚鸣声。
温青园咬着唇角绞着小手,窘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褥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傅容澈不以为然的拍了拍温青园毛茸茸的小脑袋,勾勾唇,坏心的揶揄道:“真是饿坏了,看来,得快些喂饱你才行。”
“你别闹我。”
温青园羞恼的拍掉傅容澈在她头顶作乱的大手,愤愤然从被窝里爬起来,嘴巴撅的能挂酒壶了。
傅容澈也是见好就收,捏了捏她长了肉的小脸,安抚道:“乖,我让春蝉进来伺候你洗漱,等你好了,差不多也能用膳了。”
温青园眼观鼻鼻观心,绯红着小脸点了点头,没出声儿。
傅容澈捧起她的小脸爱不释手,鼻尖抵着鼻尖蹭了蹭,许久,才揉着她的脑袋唤了春蝉进来,而他,则是甩着袖袍出了屋子。
屋外,十三娘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
傅容澈眯了眯眼,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药配好了?”
“嗯,配好了。”
十三娘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送到傅容澈跟前。
“这是绝子丹,一颗入喉,终生不孕,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法挽回。”
十三娘强调着后果的严重性,傅容澈却置若罔闻。
接过十三娘手里的瓷瓶,傅容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分给十三娘,脚步一转,缓缓出了院子。
白羽见傅容澈出来,急忙跟了上去。
不经意间瞥见傅容澈手中握着的小瓷瓶,白羽舒展着的眉,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今早,他家爷和十三娘的对话,他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去,隔得远,听得不真切,却也没落下什么重点。
他本想相劝一二,可主子对十三娘相劝过后的态度是何样,他也是瞧得真切的,况自家主子的私事,做下人的,也不该多嘴。
只是,一个男人那方面出了问题,若是一不小心传出去,那是要遭外人非议嗤笑,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不想让夫人再遭受生孩子的苦,方法多的是,大不了让夫人日日服药就是,他就想不明白,他家爷为何要选最决绝的一种,若是日后想反悔,可就真的没有退路可言了。
白羽犹豫着瞄了傅容澈一眼,尝试性的张了张嘴:“爷,您……真打算吃这药?”
闻声,傅容澈有须臾的怔愣,斜睨了白羽一眼后,便又了然了。
“你的耳朵倒是尖。”
“……”
白羽晓得傅容澈这是在怪他听了不该听的,亦是在怪他问了不该问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说。
“爷,其实,还有许多法子的……”
傅容澈不痛不痒的瞥了白羽一眼,薄唇轻抿着,不言语。
白羽鼓了鼓腮帮子,不气馁。
“爷,您以前总是同我们说,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要想清楚后果再行事,可这回,您……”
“呵,你还学会用我的话来回呛我了?”
傅容澈漫不经心的扯着嘴角,语气淡淡,听不出怒气。
白羽咬咬牙,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傅容澈却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白羽,你说的法子,无非就是让夫人服药,可我不愿,爱一个人,哪里还舍得她遭一丁点罪。女人生孩子就好比走一趟鬼门关,她都愿意为了我牺牲至此,那我为她服下绝子丸,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提及温青园,傅容澈的语气总会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柔。
白羽听的恍惚,神情却依旧茫然。
傅容澈不回头,却也猜得出白羽的神情。
轻笑了声,缓缓吐出口气,继续道:“你未经情爱,不懂也乃常事,等有朝一日,你有了爱之入髓,想与之携手相伴一生的人,到那时,无需多言,你自会明白我今日的作为。
爱一个人,爱的,便是她那个人,至于其它的,孩子也好,旁的也罢,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对之再多的爱意也不过是爱屋及乌,都是爱她之余,剩下的罢了,自始至终,你不可或缺的,都只有你深爱的那个人,仅此而已。”
“……爷。”
白羽木然的僵在原地,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与激动。
与相爷相识相遇,追随至今,这是他有生之年,头一次听见他家相爷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家爷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个字!最重要的是,这些话,怎么听都像是长辈对晚辈的语重心长!一点没有主子与下属之间的生疏与距离!
白羽受宠若惊的愣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欣喜和雀跃,丝毫不察,自家主子已经大步走远,仅留了一抹余影给他。
“爷,属下觉……哎……人呢?”
白羽拧着眉搔首,眼珠子转溜了大半圈儿才瞧见前头拐角处,被假山遮了一大半儿的自家主子。
“哎!爷,您等等属下啊!”
白羽焦急的抬脚轻跑,眉尖皱成了小老头儿。
前头,傅容澈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似的,白羽一喊,他走的反而更快。
迎着风仔细去瞧,竟还能发现他嘴角噙着的,一抹极轻极淡的浅笑。
一路追着傅容澈来到书房,白羽气都来不及喘,便见傅容澈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在了掌心里。
那药丸通体乌黑,约莫两颗黄豆那么大。
白羽望着那颗药丸,又垂着头看了眼身下,瞪着眼睛,战战兢兢的咽了口口水。
傅容澈倒是果断,自顾自的倒了水,一句废话没有,半分犹豫不见,仰了头就将药丸扔进了嘴里,含着水就给囫囵咽下了。
看着傅容澈上下滚动的喉结,白羽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都看直了。
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当属他家主子。
对旁人心狠手辣薄情寡义也就罢了,对自己,他竟也能下得去狠手,还半点后路不留。
就为了让夫人不再遭受有孕生育之苦,绝子丸,说吃就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万一日后真出什么意外,傅家可就真要绝后了啊!
傅容澈咽了药丸,就跟没事儿人一样,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的。
再反观白羽,傅容澈吃个药,当属他反应最激烈,面上的表情一下一个样,就跟唱戏的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