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你倒是舍得来寻朕了。”
御书房内,男人声音闷闷,整个人都埋在了奏折里,看不见神情。
“皇上说笑了。臣不是日日都来寻皇上?”
傅容澈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眼眸平淡无波。
慕容熙嘴角一抽,无奈的抬头反问:“上朝那算?”
“怎么不算?”
放下茶盏,傅容澈好整以暇的挑眉看着慕容熙,眸底寡淡漠然。
慕容熙瘪瘪嘴,气的肝疼:“……朕不跟你争。”
他才不会蠢到为了逞一时之快,被这男人怼的体无完肤呢。
扔下手里刚批过的奏章,慕容熙转口又道:“你家媳妇儿和皇后关系不错,自打跟你家媳妇儿交好,皇后面上的笑都多了,日后,多让她进宫陪陪皇后。”
“不行。”
傅容澈不悦的轻蹙眉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顷刻间,慕容熙的脸黑的能滴墨:“朕不是在跟你打商量。傅容澈,这是命令。”
语落,慕容熙大袖一挥,桌边的奏折摔了一半儿。
他倒是有胆子,张开就拒绝他,当真是反了他了,想他堂堂一国之君,还能被他压制了不成。
似是没瞧见慕容熙眼底的愠怒一般,傅容澈勾起唇冷冷一嗤:“皇上的命令,恕臣尚不能照做。”
“反了天了!”
慕容熙爆喝一声,一鼓作气将桌上的折子全拂到了地上。
一阵杂乱的声响接连响起,门外侯着的公公冷汗如雨下。
里头两尊大佛这是在做什么呢。
望着一脸薄怒和一地狼藉,傅容澈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天没反。不信皇上出去瞧瞧。”
“……”
慕容熙心里揣着火气,眼瞧着就要憋不住了,咬了咬牙,又是一声爆喝:“庄盛!”
御书房外,庄公公背脊骤然一凉,手臂一抖,险些摔了拂尘。
瞧样子,又是右相大人惹恼了皇上,皇上这是在寻出气的人呢。
悲戚的长叹了口气,庄公公每走一步脚都在打抖。
“皇上?”
“你腿瘸了不成!慢慢吞吞的!”
慕容熙沉着脸大力将手里的笔扔了出去。
价值连城的毛笔离了那双尊贵无比的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咚。”一声闷响,笔不偏不倚,砸在了庄公公的头上。
脑袋阵阵的发昏,庄公公心里苦,却也只能咽下,不敢痛呼,更不敢出声,唯恐不经意间惹的圣上怒火中烧。
慕容一脸阴鸷,霍然起身,大袖一挥带起一阵凉风。
如鹰的锐眸定定的顿在庄公公身上,慕容熙不耐烦的锁死了眉宇:“瞧着作甚,还不滚过来捡折子!等着朕开口请你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来!”
庄公公白着脸连滚带爬的爬到桌边,半句怨言也不敢有。
一路捡,庄公公一路挥汗如雨,背如针扎的感觉实实在在,窒息的感觉漫步全身。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
捡完奏折工工整整的放在桌上,庄公公又开始犯难了。
这会儿,他又要何去何从啊?
“捡完了就给朕滚!”
慕容熙大跨步重新坐回椅子上,面色阴鸷,眼神锐利如鹰。
傅容澈那个没良心的,方才他全程盯着他的脸瞧,怎奈那男人就好似个不知冷暖的木头,他都要给男人的脸上瞧出个洞来了,也愣是没瞧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哪怕是一丝丝的惊恐和慌乱都没有。
慕容熙不禁拧眉陷入深思,这男人为何能做到如此淡定,难不成这世上还真就没有能让他情绪大起大落的事儿了?
思来想去,慕容熙又觉得不对。
这男人一身旁的情绪该是全给他家媳妇儿了。
什么欢喜啊,悲戚啊,无奈啊,他愣是不要银子似得,一股脑全给他家媳妇儿了,可若是换了给别人的,一丝丝都是奢侈。
那厢,得了命令,庄公公如释重负,一路垂着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而后,御书房内再度陷入沉寂,静得一袭凉风过,也能清晰入耳。
“咳咳……”
慕容熙一脸变扭的轻咳了声,眼神飘渺,偷偷在打量傅容澈。
眉梢微挑,傅容澈似笑非笑的目视前方,须臾,薄唇轻启,戏谑道:“皇上火气好大,可要传御医?”
“……额……那什么……阿澈啊……”慕容熙望着傅容澈讪讪的笑:“你说你……你什么时候对朕能有你对你媳妇儿一半儿好啊?”
傅容澈淡淡一笑,侧首看他,不温不火的吐了四个字:“此生无望。”
“……”
慕容熙痛彻心扉,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想他堂堂金茶国的皇帝,怎生在傅容澈跟前就这般没有威严呢。
宫女内侍和旁的大臣,哪个见了他不是低眉顺眼,独独他傅容澈,打小就不怕他,还成日里怼他,有事没事就给他摆臭脸,他不要面子的啊。
唉,也罢也罢,谁叫他们关系摆在这儿呢。
慕容熙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批奏折。
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说来,若不是有傅容澈在,他在还真不一定能这般安稳的坐在这龙椅上。
“这段时日可有头疼的事儿?”
傅容澈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慕容熙当时就懵了。
握笔的手猛然一顿,不好的预感自脚底油然而生:“什……什么意思?”
“无事,关心关心皇上罢了。”
傅容澈挑眉轻轻一笑,面色说不出的怪异。
“关心朕?”
慕容熙狐疑的拧起眉头,心里的不安越发激烈。
他能好意关心他那才是来鬼了……
抬眼对上慕容熙那双探究的眼,傅容澈泰然自若,义正言辞:“臣与皇上乃是自小相识,该关心的时候,臣自是义不容辞。”
好一个义不容辞,慕容熙听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若不是因为自小就认识傅容澈,慕容熙或许真就信了傅容澈的鬼话了。
掩嘴轻咳了声,慕容熙讪讪的笑:“朕……朕好的很,有爱卿在朕身旁做朕的左膀右臂,朕哪里会有头疼的事情……”
“皇上无事,那,便最好不过了……”
傅容澈意味深长的勾着嘴角,神情颇有韵味。
慕容熙心底不安的颤动了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老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
有人作伴,打发时间的方式便有了千百种。
好不容易挨到了快用晚膳的时辰,温青园竟是莫名的紧张起来了。
说到底,活了两辈子,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做这种事情,成了便成了,没成得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得连累了将军府和相府。
停在小腹上的手微微缩紧,此时此刻她已然紧张的不晓得该作何动作了。
“呼。”
调整了情绪长舒口气,温青园默默在心底自我安慰。
没事的,有阿澈在,便一定能成的。
“姐姐脸色好难看。”
香卉观察温青园已经有好一会儿了,抿着嘴思索了好一阵,她终是没忍住倾身上前寻问了情况。
“呀,姐姐这怎的还出汗了呢,可是身子不爽了?”
香卉身为主角儿却半点儿不知情,这会子她还有闲心给温青园擦汗,殊不知,待会儿便是一场空前盛世的大戏。
摆了摆手,温青园侧首回了香卉一个安心的神情。
沉吟半晌,似是想起什么,她又叮嘱道:“待会儿用晚膳的时候,你便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着,无事便不要来我这处了,我这处有春蝉伺候着,一切都好。”
“为何?”
香卉不明白。
“还能是为何。”温青园和皇后对视了眼,皆是勾勾唇心照不宣:“皇后娘娘喜欢你喜欢的紧,这不还特地开口管我要了人想要你陪着伺候了这个晚宴,我还能不答应不成。”
“哦。”香卉乖巧的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却也不敢再问。
转身谢过皇后便乖乖的站在一旁不再作声。
晚宴将至,温青园随着皇后娘娘和平安郡主一起往冬雨殿姗姗走去。
那处,便是今晚设宴的地方。
路途有些远,三人没乘步撵,带着一众宫女内侍慢悠悠的走,一路聊聊天倒也不算累。
到的时候,殿内已经差不多坐了一大半儿人了。
公公一甩拂尘掐着嗓子喊了一句话,顷刻间,大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撒在了三人身上。
各式各样,温青园甚至都不屑于抬头。
大抵,她们面上的神情都是几近相似的,不过面上掩饰的再好,心里的意难平怕是无论如何都隐不去的。
或多或少,温青园还是能感受到空气里怪异的气氛和一两个尖锐的视线的。
有对皇后娘娘的,有对平安郡主的,不过不知为何,对她的竟是最多。
温青园心思细腻敏感,即便不抬眼瞧也能感知得到,更何况有些人也没想过要隐了自己的视线。
这其中,有一道尤为炽热尖锐。
温青园眉尖微蹙,余光幽幽寻到那抹视线的主人。
视线对上的瞬间,温青园眼底的精光消失殆尽,几乎是同一时间,无尽的黑暗幽沉席卷了整双眼眸。
那道视线的主人,是民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