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惊恐的咽了口口水,没敢说话,垂着脑袋麻溜儿的跟上了傅容澈的脚步。
这个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什么话也不说为好。
皇后在一旁瞧得真切,却也疑惑。
这两人素来恩爱,她都尤为羡慕,今日怎生都动了这般大的怒火。
傅容澈是个爱妻如命的,能让他冷落了心尖儿上的人的事儿,她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皇后娘娘,我们进去说吧。”
温青园在短短片刻的时间里,飞快敛去了眼底的所有情绪,小脸上再挂上明媚的笑,看不出牵强,亦看不出喜乐。
皇后皱了皱眉,回头望了眼渐渐消失在拐角的身影,又看了看温青园的笑脸,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点了点头,随她进了书房。
夫妻间的恩怨她不便插手,更何况温青园也没有想要告诉她的意思,既是如此,她也不会多问。
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恰恰适中的书房里,笔墨清香扑鼻,味道非但不刺,还格外好闻。
温青园一嗅这味道,心情竟隐隐平复了不少,说来,也得归功于这气味里,似有似无的透着傅容澈身上特有的气味儿吧。
没了汤婆子,温青园的手渐渐也失了该有的温度,泛起凉意来。
她倒是没放在心上,手冷了便小幅度的搓了搓,热乎了,又再停下。
“皇后娘娘,这儿没有墙角,有什么想法,你但说无妨。”
离了温青园的视线淡淡的将屋子扫视了一遍,皇后顿了顿才柔声道:“估摸着就这几天的时间,德裕太后会在宫里设宴。往年,她都是以亲近君臣关系为由设的宴,今年也不例外。前几日,我便见德裕太后在打点此事了。我想,最迟也不过大后天了。”
“既是那般,岂不是天助我也。”
温青园昏暗深邃的眼底因皇后的话多多少少有了些亮光。
“到时候,只要找机会让香卉露个香肩,再趁机让德裕太后瞧见那块胎记,这事儿不就成了!”
说来是真巧,她本已经为这事儿操碎了心,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谁曾想,穷到末路,竟然天掉馅饼,白捡了个大便宜。
温青园勾唇在笑,皇后也心觉欢喜,只是,想想还在宫里盼着她回去的那位,她便顿觉头疼。
“时辰不早了,我来,也不过是想同你说说这件事儿,如今话传到了,我便回去了。你心里有了打算,便来宫里寻我。无论如何,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皇后娘娘这就走了?”
温青园微微有些惊讶,出趟宫着实繁琐,她来,只为了这件事儿?
被温青园瞧得脸颊微微泛红,扭捏了须臾,皇后小帕掩唇,吐气如兰,低声娇羞道:“其实……我还想趁着这次机会,顺道来瞧一瞧你和你圆滚滚的小肚子……”
皇后看着温青园小肚子的眼睛里,有异常耀眼的星光,璀璨明晃,瞧着瞧着,便挪不开视线了。
温青园引着皇后的手覆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下一下,轻柔的抚着:“与其时常望着我的肚子发呆,娘娘何不自己怀一个?想必,皇上也会很欢喜。”
触到那抹弧度的手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下,皇后惊诧的抬眸去看温青园。
晃晃烛光中,四目相对,好一阵静默。
须臾,皇后浅浅的舒了口气,旋即又勾唇淡笑着摸了上去。
边抚着,嘴里边无奈的道:“有喜与否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静默了片刻,之闻得一阵长长的叹息:“久居后位,我何尝不想膝下有子作伴。可先前糟了小人算计,宫里的乌烟瘴气未淡,我又怎敢多拉着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受罪,他这会子不愿来,也是明智之举。”
明智之举……
温青园暗自垂眸,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
只是越念,心里头便更觉得伤感。
……
皇后离开时,天边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莫名的,倒是衬了心事重重的二人。
温青园举着油纸伞送她上了马车,再回头,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负手而立,夜色朦胧中瞧不清神情,却至始至终都给人一种相隔千里的森寒恍惚之感。
他是介于礼法,来送皇后的。
微微挪了挪步子,温青园想先低头,上去找男人讲和。
谁曾想,她还未动,男人却先她一步,往后稍稍一退,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些。
温青园神情复杂的蹙眉望着几步之远处,冷清寡淡的男人,心,不动声色的拧成了一团,生生的疼。
这男人是真恼了?是真打算不再搭理她了?还是说,他又想像方成婚那会子似的,对她一直冷冷冰冰的了?
先前还将她宠成宝呢,现如今,就为了这么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他就要与她相忘于江湖了?
温青园落寞的阖上眼眸,只觉浑身上下哪哪儿的都委屈,一颗红心便好似被人剖了出来,扔在这瑟瑟寒风中,任雨水敲打。
顿了片刻再一睁眼,那抹冷清的身影已然不知去处。
温青园咬着唇呼吸一滞,瞳孔猛缩,瞬间的功夫,那双灰暗寂静的水眸已经悄然爬满氤氲。
刺骨的寒风将她包裹着,此时此刻的她,便宛如那褪尽衣衫,站在雪地里,无助又无望的人,痛到窒息的感觉让她恍然间失去了站稳身形的力道。
“他走了……是不要我了吗?”
温青园薄唇轻启,细声喃喃面色呆滞恍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谁听。
落在小腹上的玉指愀然缩紧,隐隐间,五根玉指皆有些泛白。
怎的就这般突然呢?先前不还好好的吗?怎的说生气就生气,说不理就不理,说转身就转身了呢,就连,给她讲和的机会都不肯施舍。果然还是她奢求太多了吗……
冷着脸自嘲的勾唇笑了笑,温青园眼底好不容易燃起的希翼和亮光再次一点一点消逝无踪,仅剩一片见不着底的昏暗和空洞。
也是,上辈子做得出那等子绝情的事,这辈子能有幸至此已是天大的恩赐,她本不该再奢求的……
春蝉和香卉在一旁默契地缩着脖子,低头不语,眼底的心疼明晃晃的,却也无计可施。
主子们的事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素来不敢多嘴。
……
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落不尽,断断续续的,未曾停过。
汤婆子给了皇后娘娘,这会子温青园也没急着让春蝉再去取汤婆子,只是裹着斗篷将自己缩成一团,窝在了镂空雕花木窗下安静立着的木椅里,不愿挪地方。
春蝉怕她冻着,自作主张的往盆里添了好些炭火。
有了新炭火,屋里是暖和了不少,可炭火再多,终究是烧不进心里,暖了身子又有何用,心渐渐冷了,身子再暖,也没多大用处,该冷的,还是要冷的。
“夫人,天色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阿澈还没回来……”
温青园眼神恍惚的望着外头,茫然的眼透过镂空雕花上糊着的明纸,那个她前不久抠出来的小洞来的地方,看见的是黑漆漆的一片,怎么也不见那抹熟悉的人影出现。
“夫人……”
春蝉纠结的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劝她。
方才她遣人去问过了,百羽说,相爷在书房里呆着,今晚像是不准备回来了。
温青园还在痴痴的对着窗外望眼欲穿,春蝉斗胆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夫人,相爷今夜估摸着就在书房里歇下了……”
“……”
温青园听见这番话,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她的视线在窗外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挪动位置。
“你早些说嘛,不回来我便睡了。”
温青园按耐住心里的钝痛,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眼底的悲戚却怎么也遮不住。
那厢,傅容澈在书房里独自一人坐了许久,浑身冰凉他却好似浑然不知。
白羽壮着胆子进来连着劝了好几次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天儿到了晚上最是冻人,偏生他家爷还不肯在书房里点碳,硬生生的坐在那熬着,也不知道是和谁赌气较真儿。
白羽身为下属,不免有些焦急心疼,再怎么说,他家爷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哪里经得起这样摧残,早晚得垮啊。
就在白羽焦急万分无计可施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开了。
一束昏黄的光随着木门的打开,径直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台阶上无端生出一种诡谲渗人的感觉。
傅容澈面无表情的从门后走出,本就阴鸷森寒的脸再逆了光,便更显骇人。
不过瞬间,地狱罗刹的气势和压迫感便止不住的往外涌。
白羽愣愣的瞧着,有片刻的呆滞。
说起来,自从他家爷和夫人关系见好之后,他便鲜少再见这样的爷了,到后来,他家爷和夫人几乎形影不离的时候,他便再不曾见过。
如今再一瞧,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白羽。”
傅容澈冷冷启唇,声音冰若寒潭。
“爷。”
白羽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更何况,这才是真正的傅容澈,所有的不适应都不过只是一瞬的事情,缓和了,便都能适应了。
“去鬼泣。”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傅容澈说的干脆,语落,便再无多话。
白羽领命,紧跟在傅容澈身后,半点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