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香卉被抬走后,德裕太后才一脸正色的走回先前出祸事的地方。
那一处,害人匪浅的石子还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地,像是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它无声无息,引起的波动倒是不小,因的它,引来了这么多人不说,宴会还给取消了。
德裕太后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块石头,眼底渐渐浮起几缕凌厉和威严:“皇上,这御花园的路上竟然有这样大的鹅卵石,也不晓得是有人无意而为之呢还是刻意而为之了……时常在御花园走动的,伤着了任意一个,都不是小事儿。”
“!!”
慕容熙身边的庄公公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块石头,倏地,他想到了什么,动作迅速的跑上前去,躬身将地上的石子捡起递到慕容熙跟前。
“皇上,您瞧,这鹅暖石上有青苔。”
“青苔?”
慕容熙能当上皇帝,本事自然远不止他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御花园里时常有嫔妃走动,内务阁的宫人们在挑鹅暖石的时候,都会格外上心,选的都是上乘的,这里又怎的会多出一块长着青苔的鹅暖石。
再者说,打扫御花园的宫人众多,时刻有人轮值当差,这么大块鹅暖石摆在这处,若不是瞎了眼,他们能看不见?
很显然这又是哪位小主儿闲来无事,起了不该有的坏心思了。
只是可惜了这次,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时候德裕太后会从这里过,还偏偏那么巧就踩上了。
慕容熙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里的鹅暖石,抬眼和皇后对视了一眼,蓦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来人,把今日扫御花园的宫人给朕叫来!朕倒是要好生盘问盘问,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当差,朕的宫里,可不养闲人!”
“是!”
李公公领了命令,一刻都不敢耽误,起身便去寻人。
不出片刻,几个打扫的宫女就被寻了来,整整齐齐的跪成一排。
慕容熙轻蔑的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四个宫女,眼底一闪而过一丝狠戾:“朕问你们,这御花园,你们可有仔细打扫?”
“回……回皇上话,有的!庄公公吩咐过的,御花园的路最是马虎不得,奴婢们不敢不仔细……”
宫女们七嘴八舌的回答着,语气却斩钉截铁。
慕容熙冷眼凝着跟前的几个宫女,手下把着那块鹅暖石,久笑不语。
四个宫女们颤颤巍巍的跪着,怕得红了眼眶。
“啪嗒”一脆响,鹅暖石在空中抛出个弧度后径直落地。
石头接触地面后,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莫名的增了股骇人的意味儿。
四个宫女吓得身形一颤,后知后觉发现石子上的青苔,她们顿时晓得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磕头求饶。
德裕太后出事那会儿她们是亲眼瞧见了的,虽隔得远,可现在算是能明白了,这块不起眼的石子可是闯了大祸了。
“那条道是谁打扫的?”
皇后冷声呵斥,娴静的脸上不见昔日的柔和,无害。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今……今日是云儿打扫的……”其中一个宫女眼神躲闪着,来来回回几次,也不敢正眼瞧身旁的宫女。
名为云儿的宫女吓得身子骤然一僵,额角的冷汗密密麻麻的直往外冒,末了,有少许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她也不敢动。
“云儿?”皇后踱步上前立在那个最慌张的宫女面前:“你就是云儿?”
“是,奴婢是云儿……”云儿怯怯的瑟缩着脖子,很是害怕:“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绝对仔细打扫过了,奴婢也不知道这块长着青苔的石子为何会在这处啊!奴婢早前打扫的时候还不曾瞧见过。”
云儿慌了神,看着皇后没有一丝暖意的眸子,她的脸上渐渐布满了绝望的神色。
她也算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入宫这么些年,看到的听到的都不少,如今,她也能猜到,这肯定是宫里妃嫔们害人的伎俩。
这种时候,总会要有替罪羊出来顶罪的,而她们,就是替罪羔羊的最佳人选……
德裕太后也难得冷下脸来,她没了兴致再和她们周旋,救她的那孩子看着伤的挺重,她得去瞧瞧情况。
同皇上打了声招呼,德裕太后就带着温青园和平安郡主走了。
卫姬在那处要顾着卫良,免得她一时冲动,是以她没跟上去,至于皇后,她身为后宫之主,这种事情终归是要她来查个水落石出的。
以往,她总有太多顾忌,也不想将事儿闹得太大,免得惹了皇上头疼,便一再忍让一再迁就,倒是不想,她的一再忍让迁就竟让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变本加厉起来!
千盼万盼等来了轿子,德裕太后、平安郡主和温青园一人坐了一顶。
宫里抬轿的宫人走路都很稳当,不会太颠簸,不至于闹得温青园头昏眼花。
御花园到翊慈宫的距离不好估量。
一路上,温青园的心就跟坐着的轿子一样,一直悬在半空未曾落下过。
香卉那丫头打小就怕疼,这次摔的这么狠,她定是要哭的,偏生这个时候,她还不在她身边……
果不其然,轿子在翊慈宫门口停下,温青园随着德裕太后和平安郡主一起,几人方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屋子里,香卉那一阵阵惹人怜的哭声。
温青园的心一抽,登时忘了规矩,焦急的跑到门边儿,推开门就想进去。
怎奈有只手比她更快。
她还才要挪步,一只带着褶皱的手就先她一步推开了木门,火急火燎的钻了进去。
恍惚间,她只看清了那人的一抹衣角。
温青园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心急如焚的德裕太后,眼底漾开一抹不解。
说是热情,可德裕太后的表现未免也太过热情了些。
再怎么说,香卉的身份都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哪里能让尊贵非常的德裕太后心焦火燎的。
平安郡主在一边站着,脸上的神情亦是没比温青园好到哪里去。
自方才见了德裕太后的动作,她便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她是知道皇奶奶重恩情,可这是不是有点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躺着的是皇奶奶的谁呢。
同时呆愣在原地,平安郡主和温青园默契的对望了一眼,而后又极为默契的蹙眉,抿唇不语。
屋里,香卉望着突然跑进来,满脸焦急之色的德裕太后,愣得一时连哭都给忘了,眼角明晃晃的泪还挂着,哭的红彤彤的脸,看上去有些狼狈,却煞是招人疼。
“德裕太后!”
香卉傻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当即吓得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就要下床请安。
见状,德裕太后亦是吓得面色铁青,手掌一捞,忙不迭将她重新挽回了床上。
那动作,那敏捷度,那力道,这么一瞧,你别说,还真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能够做得到的。
“你这丫头,脚还伤着,怎么还乱跑了?”德裕太后蹙着眉定定的看了眼香卉裸露在外的那只红肿不堪的脚踝,心里不自觉的一阵抽痛:“太医?这丫头的脚伤的如何?严重吗?”
太医在德裕太后身后瞧得入神,愣是德裕太后扯着嗓子唤了好几声,他才大惊失色的回过神来。
擦了擦额角流淌不止的冷汗,太医面容花白,忙哆嗦着回道:“回德裕太后的话,这位姑娘的脚错位了……”
“错位?”德裕太后拧着眉,面色当即变得难看。
众人惊。
今日的德裕太后瞧着格外的反常,区区一个小丫鬟罢了,哪里值得她皱眉。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这是他们头一回看见德裕太后为一个头一次见面的姑娘这般上心。
以前不是没有过德裕太后将恩人带到寝宫寻太医救治的情况,可从未有过让她这么紧张的。
被德裕太后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太医紧张了吞了口口水,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德裕太后您不用着急,臣方才已经为这位姑娘正骨了,之后只要日日敷药,而后多加休息将养着便无大碍了。”
一听太医说没大碍,德裕太后高高悬起的心才堪堪落下。
“没大碍就行,没大碍就行。”
德裕太后心疼的转头看着香卉,看她满头大汗,她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又是温柔的捻着帕子给她细细擦汗。
平安郡主在一旁瞧着,嘴巴张的能塞得进鸡蛋。
伸手扯了扯温青园的袖脚,平安郡主狐疑的拧眉:“小青园,这什么情况?”
温青园挑眉耸肩,细若蚊吟:“若是连小郡主都不知道,那臣妇就更不得而知了。”
……
之后,德裕太后又是命人煲汤又是命人熬药,还专程叫了宫女候在一旁细细照顾着,自己也不曾离去,一直在一边坐着。
这么一折腾,等到她们出宫回府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透彻了。
伸出去五指都难辨认。
宫门打开后,浩浩汤汤的队伍将一俩华丽的马车围着,随它一同移动。
坐在皇室的马车上,说实话,温青园心里忐忑的不得了,尤其是……与德裕太后共坐一俩马车。
这样大的人物,她可不想过多的招惹了去,死过一次,她可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