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道理不错。”张氏并不否定她的话:“娘亲这里自是不会有问题,等待儿你走过后,娘亲进了屋子里就跟你爹爹和祖父商量,他们也都喜欢香卉这丫头,估摸着也不会有二话的,只是……”
张氏拧眉看着不远处的香卉,神情有些复杂:“香卉是个单纯的丫头,我倒是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不愁吃不愁穿能幸福安康便可。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反而不希望她过得那般辛苦,勾心斗角的……”
张氏话音刚落,便又觉着这话说了不妥,叹了口气,又忙换了话:“唉,也罢,也罢,人各有命,这如果是她的命,那便是……避无可避了……”
“金世子对香卉不错……”温青园看着不远处,和春蝉争得面红耳赤的香卉,翦水秋瞳里漾起几分旁人读不懂的复杂和深沉:“但愿他能守住香卉的那份天真单纯,莫要让她被深宫妖气沾染分毫……”
“囡囡……”
张氏看着温青园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她家囡囡从未有过这样的神情,今日,她是第一次见,细细去瞧,那双翦水秋瞳里,竟是塞满了与她芳龄不相符的深邃老成。
也不知是不是做娘的太敏感,她总觉得这样的囡囡很让人心疼。
“相公!”
温青园没注意到张氏眼底的心疼,一双黯淡失色的秋眸在看见不远处马车旁站着的男人后,瞬间燃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娘,阿澈来接我了!”
温青园欣喜的回头看张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特意转过头来,郑重其事的再给张氏说一遍,这个角度,张氏明明也看见了。
可是,她就是想说,想再重申一遍。
或许,她是想让张氏看看,嫁给傅容澈,她很幸福吧。
这份幸福,在众人面前,她一点都不想藏着掖着,相反的,她恨不得满世界都知道。
张氏看着自家闺女脸上荡漾不止的笑意,和合不拢的小嘴儿,心里莫名的安心了。
“去吧,别让姑爷久等了。”
“嗯!”
温青园用力的点头,眼睛里有深深的笑意,比甜蜜饯儿还韵味。
只是不曾想,转身的瞬间,张氏又忽然牵住了她的手。
“娘亲?”
疑惑的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温青园有片刻的恍惚。
她娘亲的手很好看,芊芊十指仿若柔荑,又滑又嫩,根根葱白修长,不见一处茧子,由此可见保养之细心。
她爹与她娘,那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恩爱有加。
平日里,娘亲鲜少下厨,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爹下厨烧饭给她娘亲吃。
在将军府,素来就不存在什么‘君子远庖厨’一说,在温将军眼里,只要夫人开心,便是做牛做马他也乐得其所。
在对媳妇儿好这一点上,傅容澈和温将军倒是如出一辙。
张氏抿唇,先是满眼慈爱的看了看远处立着的傅容澈,又瞧了瞧温青园已经凸起,却被厚衣裳遮住的小腹,末了,视线终还是落在了温青园的脸上。
“娘亲?”
温青园见张氏不出声,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瞧,心底顿时有些没底。
“囡囡。”张氏轻轻拍了下牵着的那只纤细柔荑,长舒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你嫁过去的那日,娘亲便同你说过,姑爷是个可怜人。你是娘亲和爹爹从小疼着宠着长大的,可姑爷不同,姑爷早早的就没了亲人,一直是孤身一人。和你成了亲,姑爷才算是有了个体己的至亲。
如今你和姑爷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再过不久,你也是要当娘亲的人了,娘亲不指望你成为贤良淑德的端庄妇女,可娘亲还是想着,平日里你能多照顾着些姑爷,少任性,过日子讲究的是和和美美。娘亲看得出,姑爷对你很是上心,你也记得要对姑爷的事多上心些,莫要在意外头的疯言疯语无稽之谈,姑爷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待他,明白吗?”
“娘亲……”
温青园愣愣的看着张氏,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作何表达,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究竟是哪件事情给她娘亲造成了一种,她不能成为贤良淑德的端庄妇女的错觉的?她怎么就不贤良淑德,怎么就不端庄贤惠了呢?
还有,她很任性吗?对阿澈的事情很不上心吗?
她……她觉得也还行吧……
嗯,好像有点心虚了……
不,不过,她何时在意过外头的疯言疯语了,她自是晓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又怎会放在心上,且,说起来,当年知晓她想嫁傅容澈时,将军府内,最是极力反对的那个人不就是她娘亲么?如今,怎的一下子就对阿澈有了这样大得改观了?
温青园狐疑的半拧着眉,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的扫。
张氏却是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日子是你们两个自己的,娘亲不能帮你过,是以也只能以过来人的身份适当的给你提个醒儿。你就记得对姑爷好些便是!万不可像在将军府里这般任性。”
说罢,张氏又拍了拍温青园的手,半晌才松开。
手上离了温热的体温,温青园委屈的瘪了瘪嘴,眉头皱的紧紧的。
她怎么觉得阿澈比她更像她娘亲亲生的呢?这番话一说出来,她瞬间就觉得自己是捡来的了。
“还傻站着做什么?舍不得走了不成?”
张氏故作嫌弃的用手点了下温青园的鼻头,眼底宠溺居多,面上却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对对对,我就是舍不得走了,娘亲竟也不留留我。”
温青园委屈的努着嘴儿,明晃晃的水汽蒙在眼珠子上,煞是惹人怜。
偏生这回,张氏不吃这套了。
“赶紧回去,姑爷还在那边等着。这冻人的天气,姑爷瞧着穿的也单薄,你在府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姑爷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来的。娘才跟你说的要对姑爷好些,对姑爷的事情多上上心,你怎么转头就忘呢?”
“是是是…”
温青园故作委屈的轻拍着自己的肚子,楚楚可怜的嘟着嘴儿抱怨:“孩儿啊,你外祖母这么快就嫌弃娘亲了,怪不得人家要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娘亲觉得,你爹爹才是她的亲儿子,娘亲恐怕是十几年前从哪个山沟沟里捡来的……”
“你这臭丫头!”
张氏被气的哭笑不得,伸在半空中的手陡然顿住,朝着温青园的肩膀,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泰水大人!”
傅容澈不知何时从马车边走了过来,微微拧紧的俊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泰水大人,您心里有气,尽管拿我撒气,可否别动园儿……”
这是傅容澈亡了双亲后,头一次用这样低声下气的口吻求人。
这若是换了旁人,他绝不会低声下气的去询问,有这番说话的功夫,他早已经面无表情的把对方的手给拧下来了。
怎奈,这回他狠不得。
且不提这人是他岳母,就拿方才的事来说,他内力深厚,泰水大人跟媳妇儿说的话他全听见了,一字不落。
他并非无心之人,他还是晓得感恩的。
“唉……”
张氏本身就无下手之意,囡囡是她的掌中宝,她哪里舍得对她下狠手,谁曾想,姑爷却误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看见他对囡囡这样爱护,她悬着的心便也能彻底放下了。
“姑爷,你来的及时,还劳烦你赶紧将这臭丫头给带回去,我啊,是管不住她了。这丫头任性,不服管,日后还得麻烦你多担待些才是。”
“泰水大人严重了。”傅容澈抬手抱拳,微微躬身朝张氏作了个揖:“在小婿眼里,园儿从来都不是个任性不服管的,平日里她也是事事为我操心着,能娶到园儿,是小婿三生有幸。”
张氏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女儿和女婿,看她那样,是丝毫不相信傅容澈说的那人是她女儿温青园的。
“怪不得人家总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丫头在你眼里,不管好的不好的,倒是一并都成优点了。”
张氏嘴上虽是这般说道的,但无法忽视,她脸上的笑意多的险些兜不住。
“得了,你啊赶紧将她带回去吧,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你们回去也早些休息,等醒了,再让厨子们做些补菜。瞧瞧这出去一趟,一个个都瘦成什么样儿了。出门在外,一个个的都不晓得照顾好自己。”
张氏嘴里说着赶人的话,心里却是心疼的不得了。
傅容澈低低的应了声,又道了句:“得空再来拜访。”便带着温青园往外走,上了相府的马车。
马车里,温青园屁股下垫着的,还是先前傅容澈特意为她买的那一块软垫儿。
这是她回府时,立刻喊了府里的下人去寻了车夫取回来的。
这块软垫儿是她相公亲自挑了给她的,她可得好好收着,断是不能丢了。
温青园坐着舒适,心情也大好,习惯性落在小腹上的葱白食指微微弯曲着,一下一下的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着圈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