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因为是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向朱大钱的眼神都带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放眼望去,无疑不是鄙夷、不耻和嫌恶的。

本是议论张菊儿的百姓们也纷纷住了嘴,转言开始讨论起朱大钱的丑事儿来。

朱大钱被瞧得背脊发凉心口发慌,一双不安的眼睛心虚的四处乱瞟,因的害怕的缘故,他也没了那个闲工夫再去理会周围嚼舌的百姓。

“贱蹄子!你再给老子信口雌黄,老子绝对打死你!”

“啧!朱老爷你……还挺凶啊?”温青园眯着眼睛以一种看牲口的眼神看他,清冷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不过,敢做不敢当,朱老爷的人品确实有待考量!”

“不……草民……”

“朱夫人,你不用停,你继续,方才你不是说你看见了?还劳烦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的给我们说道说道。”

温青园看都没看朱大钱,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此刻,朱大钱才彻底明白过来,这群人今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治他于死地的。

他们就没想着能放过他。

恨恨地瞪了张菊儿一眼,朱大钱还想搏一把。

他横着眼睛剜张菊儿,眼神里的意思像是在说:你若是再敢多嘴,老子绝对弄死你!

张菊儿看见朱大钱横过来的眼神,脸色微微一变,轻咬着嘴角没再说话。

许是长年累月被威胁惯了,即便是这种时候,见了朱大钱的眼神,她还是有些慌了神,乱了心,一时之间,不敢反抗。

温青园察觉出异样,余光瞥了眼不安分的朱大钱,心里冷笑一声。

略微沉吟片刻,她二话不说,抬脚挪了位置。

而那位置,正正当当的把朱大钱挡的严严实实。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都死到临头了,这朱大钱以为他还跑得了?

扬了扬眉,温青园示意张菊儿继续说。

没了朱大钱眼神上的威胁,再加之现在有温青园在,张菊儿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底气和胆量。

礼貌地朝温青园福身行礼,张菊儿抹了把眼角的泪,心酸的哽咽着道:“右相夫人,事情全如翠翠姑娘说的那般。朱大钱抢了姑母的钱财并将她赶出了府。而后,他又看上了翠翠,一心想娶了她当小妾,翠翠宁死不屈,这畜生便将翠翠绑着,日日让人施以鞭刑……”

咬了咬牙,张菊儿一脸肃然的看着温青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只听她一字一句,字字泣血的道:“右相夫人!民妇求您除了这畜生吧!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他就不配苟活于世!您是不知道,这畜生日日打着将军府和相府的名头四处做坏事儿,镇上的百姓都被他欺压的抬不起头,大家都是有苦说不出啊!”

满含恨意的话重重的落下,散在风里,飘入在场每个人的耳底。

周围的百姓听了,纷纷出声附和,乞求傅容澈、温青园还有平安郡主一齐做主杀了朱大钱,为民除害。

与此同时,同那些话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声闷响。

响声荡起,惊了地上一块尘灰,惊了温青园的心。

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声闷响从温青园身后传来,温青园没回头,可温青园猜到了。

是了。这声闷响,便是朱大钱失魂落魄的向后倒时,脑袋磕在地上的声音。

又重又沉,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儿,早该料到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终会栽在与他日夜相伴同床共枕的爱人手里。

不过,也不能说是爱人了吧。

这么多年时间的洗礼,早就冲淡了他对她的感情,事到如今,莫要说是爱了,他和她,已然到了厌恶至极相看两生厌的地步。

回想起当年,他没权没势没钱苦不堪言的那段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是张菊儿,对他无微不至悉心照顾的是张菊儿,为了与他在一起不惜与家里断绝所有关系,一心跟着他过苦日子为他生儿育女的是张菊儿,他口口声声要爱一辈子守护一辈子的人亦是张菊儿。

有个时候不得不感慨,时间、财富和权势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当年爱的死去活来,没了对方便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一有空便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两个人,为何经历了不过短短十几载的光阴,便成了相互埋怨,看不对眼,恨之入骨的仇人了?

没权没势没钱的时候,两个人就算窝在一个小的可怜雨天漏水的茅屋里,过着食不果腹的艰苦日子,也能相互扶持相互体贴相互爱护,时不时的还能欢笑声不断。

可怎的等到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时候,珠围翠绕反倒成了隔阂,锦衣玉食也变为嫌隙了呢?

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朱大钱笑了,眼中带泪,笑的癫狂。

温青园眯起眼,神色复杂的将张菊儿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

须臾,她敛了神情面不改色,淡然启唇:“朱夫人……你可知你今日说了这番话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民妇知道!”

张菊儿耳边听着朱大钱的笑声,倏地,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远远大过了朱大钱。

只是,她眼底的凉薄和心寒却怎么也遮盖不掉。

这次,是真的再也再也再也……回不去了啊。

张菊儿抬手擦去眼角的湿热,面上依旧挂着笑,张嘴淡淡的反问温青园:“右相夫人,民妇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如若此刻,换做您是我,你会如何?”

温青园拧眉,神色有些复杂,不过更多却是不解。

“右相夫人不用想了,民妇来帮您回答吧。”张菊儿似是看开了,说话间,眼睛平静的可怕:“右相夫人您如果是民妇,且经历了和民妇同样的事情,活在阴影下几十年,民妇敢堵上性命,今日,您一定会和民妇做同样的事情!

即便事后,会遭人唾弃被人看不起,甚至被挂上不仁不义,又或许是寡妇的称号,可只要能摆脱这个畜生,都会在所不惜。”

张菊儿展着眉头说的义正言辞,因激动而微微散开在耳际的发丝,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卷起,飘在了半空,略显凌乱。

温青园安静的听她把话说完,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心里亦是没有惊起一丝涟漪。

舔了舔被风吹的有些发干的唇瓣儿,温青园蓦然抬眼,正色地看着张菊儿。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菊儿不解温青园眼中的平静和淡然。

她以为听了那番话,温青园好歹会有共鸣,眼底多多少少会有些情绪,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

可是她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可笑。

温青园的眼底非但没有因为她的话激起任何莫须有的情绪,且还平静的吓人。

深吸口气,挥散开聚集在脑子里的那些前世记忆,她格外冷静的出声反驳道:“不会。”

简简单单两个字,听者无意说者却有心。

张菊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弄得有些发懵,茫然的眨了眨眼,她抿唇不语。

更确切些,她是遭温青园的答案堵了喉头,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温青园浅笑着舒展眉心,摇了摇头,又道:“我说我不会像你那样,即便我和你经历了相同的事情,含垢忍辱二十载,我的心也始终只会向着他。尽管那时,我已是遍体鳞伤,千疮百孔!这个想法也依旧不会改变。我会始终爱他如旧。”

“为……为什么?”张菊儿不解的甩着脑袋,满目疑惑。

在她的认知和理解里,一般女子遇上这样的事儿,不是理应是她那样的反应?谁会和温青园一样,非但不恨,还爱他如旧的。

“因为是他,故,没有缘由。”

因为是他,是满眼都只有她的他,所以这一辈子,就算是做了他的剑下亡魂,她也无怨无悔。

她欠他,也爱他。所以,他对她做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并保持着不变的心,始终爱他如旧。只要,那个人是他,就好了。

温青园说的坚定,这话,既是说给张菊儿听得,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得。

定定的说完,她弯起了唇,却并没有回头,哪怕一刻都没有。

所以这次,她没能看见,那个鲜少在外人面前袒露情绪的男人,在听了她的话后,猛然瞪大眼睛,僵在了原地。

慢慢的,男人看着与自己紧隔几步之遥的那道倩影,氤氲了眼眶。

风一吹,悬在眼底的那抹湿热,便没了任何阻挡,顺着双颊径直留了下来,染湿小片衣襟。

心里,仿若打翻了五味瓶,顷刻间,百般滋味同时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喉头紧的厉害,连简单的呼吸都显得尤为困难。

傅容澈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落过泪了,他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温青园,一刻也不肯移开。

男人眼底的情绪,从最初的震惊、不敢置信到后来的发懵、狂喜、感动、复杂……乃至最后,所有的所有,都化作了坚定不移的爱,和小溪般绵长不绝的温柔宠溺和纵容。

重活一世,再遇她,辗转相爱,又付真心,他无怨无悔,亦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