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卉见她这副模样,便更是于心不忍了。
忍着手上的疼痛,她面带为难地抬眼看向装着朱青汁棺材的马车,什么话都没说。
不好的预感将翠翠包围,翠翠有些害怕的转眼顺着香卉的视线看去。
由于朱大钱方才没关马车门的缘故,翠翠一眼就看见了马车里的棺材。
虽然只是一个角,可翠翠认得出那是个棺材。
不敢置信的踉跄了几步,翠翠眼底好不容易燃起的光,全在看见那棺材的刹那,灭的无影无踪,亦仿若从未出现过。
“香……香卉……你是说,老夫人她……不在了?”
抿着唇犹豫再三,香卉终是咬牙在翠翠呆滞的眼神下,缓缓的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不……不可能……”翠翠呆滞的流着泪,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可能的香卉,你是不是搞错了……老夫人她说过的,她说过她会再回来,然后救我出朱府,和我在旁的镇子上买下一处宅子安心过日子的……她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老夫人是有福之人,她不会就这样没了的……”
翠翠心痛到不能自已,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结果:“你们在骗我是不是?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翠翠姐姐……”
香卉张了张嘴,看见翠翠绝望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才好。
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听人提起过翠翠的身世。
据说,翠翠家里穷,上有祖父祖母和爹娘,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
故,十一岁的时候,翠翠就被家里人卖去了青楼,好换点银子去买些吃食继续过日子,但是翠翠性子烈,她不愿在青楼里虚度余生更不愿过那般yin乱糟践的生活,所以她逃了。
在一个日头当毒的正午,寻了个极不合适的时机。
那时因得她性子刚烈,宁死不从,才被青楼里的妈妈绑在木架上鞭打过,浑身都是伤,再加之她已经连着三日未吃过东西,硬撑着一口气跑了好大一截路,终是没逃脱,被青楼里的伙计给抓住了。
不过说来也巧,她被抓的地儿,恰巧就是离将军府不远的地儿,而那时,老夫人正要出门儿,于是就给撞了个正着。
向来对三姐儿没个好脸色的老夫人竟然心善了一回,高价将翠翠给买了下来,之后又是让人照顾她养伤又是让人伺候她吃喝的,不晓得的还以为翠翠才是她的嫡孙女儿呢。
翠翠伤好了,老夫人便给了她一些银票让她出府好生讨生活。翠翠不愿,为了报恩,央了老夫人,希望能在她身边伺候。
老夫人想着这丫头也可怜,便允了,谁知这丫头硬是讨的老夫人喜爱,不出小半年儿就当上了老夫人的贴身丫头。
她啊,对老夫人的感情深着呢。
是以,出了这档子事儿,她的反应一点儿也不为过。
温青园晓得翠翠难过,可难过也得看时候。
很显然,现在并不是让她难过的时候。
“翠翠,你若是想为你家主子报仇,便老老实实将你晓得的全说出来,且要一字不落。你若不说,我们又如何替你家主子做主?你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才能将那恶人揪出来将朱老夫人的仇给报了不是?”
温青园刻意扬了扬嗓子,意有所指。
“别……咳咳咳,右相夫人您别听那臭丫头胡说八道!她就是想替自己开脱然后找草民当替罪羔羊!她……”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温青园陡然冷了眼睛,径直剜向朱大钱,森然凌厉的眼底宛如一汪寒潭。
朱大钱被她眼底的刺骨冰凉冻得直打哆嗦,旋即就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见他老实了,温青园这才敛了寒意收回视线,拧眉看向翠翠:“翠翠你不用有所顾忌,敞开了说便是,今日有我在这,我断不会让旁人伤了你分毫。”
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温青园意有所指的撇了朱大钱一眼,朱大钱瞳孔一颤,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的。
完了,他是真完了,今日大抵是要栽在这处了。
翠翠闻声,也壮了胆子,一双凌厉的眼睛猛然瞪向朱大钱,眼底的滔天恨意像是要在朱大钱身上烧出个洞来似得。
朱大钱头一次被一个下人的眼神瞧得直瑟缩。
翠翠卸不下满身的恨意,若是眼神能让一人伏诛,此刻,朱大钱定要作古。
“奴婢与老夫人回朱府前,老夫人特意提前写了封信,快马加鞭的寄回朱府,事情的经过,老夫人在信里头写的清清楚楚。结果,等老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朱府门口时,朱府的人却像是不晓得此事一般,怠慢至极不说,还没一个好脸色……”
“你个下贱的货色,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信不信老子抽死你!”朱大钱见翠翠真的全抖出来了,心里头慌的不得了。
“我没有胡说!我要是胡说了半句,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翠翠激动的怒吼,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差点儿就要上前去挠朱大钱的脸了,不过好在被卫良和香卉抓着的。
没理会朱大钱的垂死挣扎,温青园冷着脸,示意她继续。
翠翠愤恨的啐了一口,眼底火光肆意:“朱老爷没有丝毫安排不说,还在当天晚上,直接将奴婢和老夫人赶去柴房里过夜,就连给我们准备的食物都是馊掉的。老夫人在将军府时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一时间心里有气,便没忍住抱怨了几句。哪知被朱府的一个伙计听去,学给了朱老爷听,随后没过多久,朱老爷便带着一群伙计来到柴房对老夫人拳脚相加。”
说到此处,翠翠已经哽咽道不能自已。
脑海里的画面犹存,满腔恨意腾然升到齿间,几经周转,化作一股子怨恨卡在字里行间,随之一齐出口:“老夫人好面子,为了逞一时之快,便说她有房契地契,且,明儿个就搬出去不稀罕住朱府,朱老爷听了,二话不说就将老夫人的包裹抢了去,并连夜将老夫人赶出了朱府。那个时候,老夫人滴水未进,还舟车劳顿的,这么冷的天儿,她连个斗篷都没披,就穿了身单薄的袄裙……”
想起那日的事情,翠翠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心疼到如刀绞。
她怨自己太无能,恨自己没本事。
若是当时她能奋力挣开那几个伙计的钳制,会不会结果就会有所不同了……
“照你这样说,那当时你并没有和她一起出朱府咯?”
温青园理智的掐着重点,冷声质问,精致的小脸上已然布满阴鸷与寒霜。
翠翠咬着牙死死的瞪着朱大钱,红润的嘴角都被她咬出血来了。
“奴婢想跟来着!可是朱大钱他不让!他说奴婢长得有几分姿色,要纳奴婢当小妾,硬是让几个伙计将奴婢抓着,不让奴婢离开!”
当小妾?
温青园冷着眼瞟向朱大钱,面上的鄙视毫不遮掩。
这朱大钱也算不得年轻了,也不晓得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还纳妾?也不怕自己体力不支死在床上?
见温青园冷着脸看自己,朱大钱的身子不自觉的直发颤。
动了动嘴,温青园没给朱大钱辩解的机会,一双凛冽的眼继续盯着翠翠,沉声询问:“他既是要纳你当小妾,那你为何又会如此狼狈?”
“因为奴婢宁死不屈!”翠翠含着满嘴的血腥味儿,嫌恶的啐了朱大钱一口。
在翠翠眼里,朱大钱已然成了这人世间最恶心最肮脏的东西。
“奴婢不愿做他的小妾,他便将奴婢锁在柴房里,日日叫人看守还叫人用鞭子抽打奴婢!他说,奴婢一日不从,他便日日叫人用鞭子抽奴婢,再过几日,他还准备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奴婢呢!”
含着心酸的眼泪,一丝殷红随着翠翠话落的瞬间,跟着从嘴边溢了出来。
她是恨极了,怨极了,连疼都浑然不觉了。
“你个下贱蹄子!你再给老子胡说八道老子就撕烂你的嘴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就你这样的,送上门来老子都不要!”
朱大钱怒目圆睁的爬起来,再次奋力冲上前去想要打翠翠。
这回翠翠也没再害怕没再躲着,仰着头就这般直直的瞪着他。
老夫人都没了,在这偌大的人世间,她也没什么盼头了,倒不如随了老夫人一同去了,说不定还轻松自在得多。
温青园在想,若是眼神真能杀死人,朱大钱现在怕是已经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偏偏,他还要摆出一副最是无辜可怜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要恶心谁。
“碰!”
再一声闷响落下,不出所料,朱大钱还是被卫良一脚踹中胸口,连着飞出去好远。
卫良淡定自若的收回脚,撂下袍子,晃了晃手里的折扇,依旧勾着嘴角,浅浅的笑。
这回,朱大钱倒是不偏不倚,直接落在了温青园的脚边。
朱大钱落地的瞬间,带起了一阵染着骚气的凉风。
熏人不说,还吹得温青园的裙摆微微掀起了一个角,那凉风伺机钻入裙底,惹得温青园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