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听了她的话,傅容澈的脸色好歹会变上一变。
谁曾想他的俊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慌乱,还依旧挂着那抹不深不浅的笑容,堪堪直视上了温青园眸底的诧然。
“有什么可怕的?你也说了是变回将军府三姑娘,可奈何如今你已然成了我的右相夫人,又如何变得回那将军府的三姑娘?要变,也是变成乖张放肆的右相夫人。
再者,当年醉心于你的时候你就是那般模样,若是会怕,我又岂会放着那些贤惠淑良的不要,偏生与你喜结连理,开枝散叶?”
“相公……”温青园还是第一次从傅容澈嘴里听见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里头暖的不像话。
傅容澈被她可人的样子逗得开怀,抬手揉了揉她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出口的声音恰如那十里春风,暖人身心。
“有什么想法待会下楼的时候你就同他们说便是,现在,我先去将香卉叫进来,你这一脑袋的头发,没了她,我当真是没半点儿法子。”
说罢,傅容澈霍然起身,在转身的刹那他瞬间敛了面上的一切柔意,冷面走至门边,开门寡淡的唤了声门口立着的满面愁容的人:“香卉,你进去好生伺候着夫人。”
“是。”香卉怯怯的缩着脖子应了傅容澈的话,从男人身边过的时候,香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掉进了潭底。
那种窒息、刺骨、寒冷的感觉,激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也是在这次近距离的接触后,香卉心里对这个主子的惧意又多了好几倍。
以前隔得远,感觉不深,如今难得有机会隔得这么近,那近在咫尺的距离虽然只有短短几秒,可香卉却是再也不想有这样的机会了。
简直太可怕了。
她突然觉得,金世子与相爷比起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男人就是要像金世子那样的才正常嘛!像相爷这样的,真的就太恐怖了!
相爷在没了夫人的地方,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地狱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啊。
抖了抖身子,香卉连头都不敢回,径直进了屋。
温青园坐在妆奁前,好整以暇的瞧着铜镜里照出来的,不远处的香卉。
待香卉走近了,铜镜里便完完全全的将她那张小脸上的惊悚神情给照了出来。
温青园狐疑的侧首,没曾想却瞧见了一脸惨白的香卉,细细瞧去,还能发现她额角渗着丝丝冷汗,登时,她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你是瞧见厉鬼了不成?怎的脸白成那样?”
可不就是瞧见‘厉鬼’了么!
香卉咬着嘴角在心底愤愤的咆哮,可强大的求生欲也只允许她在心里说说。
抬起头时,香卉已然换上了一张可人的笑脸:“夫人,您就别吓香卉了,香卉胆子小。”
“好好好,不吓你,你赶紧给我梳个头,你家夫人我的肚中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就等着下楼去觅食果腹呢。”
笑着说完,温青园又怕香卉够不着头饰,便贴心的抬手将先前挑出的发饰推到香卉够得着的地方,以便她取用,而后双手习惯性的落在了鼓起来的小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
梳头的时候,温青园好几次从铜镜里瞧见香卉欲要同她讲话,可到嘴的话哽咽了下,就又尽数给吞了回去。
末了,温青园也替她着急,干脆就给她开了头:“香卉,如你所见,你家夫人我现在好的不得了,你无须替我担忧。”
“夫人……”香卉手上的动作一顿,咬了咬牙,半晌没说话。
温青园无奈的舒了口气,又道:“傻丫头,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真没事儿。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朱夫人与我的关系么?
虽说我不像温雪岚那般冷血,可伤心终究也就是一时半刻的,我同她的关系还没好到能让我为她难过那么久不是。
更何况,我如今有了身子晓得轻重,就算是为了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我也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若真是这般,那就太太太太太好了!”香卉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夫人你都不知道,昨儿个晚上我有多担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觉。不过还好,夫人和未出世的小主子都无碍。”
手脚利落的将最后一根发簪插进温青园的青丝里,香卉笑容可掬的退到一边,给温青园让出一条路。
等到温青园下楼的时候,傅容澈已经贴心的为她点了一桌子菜,凑近一看,无一不是她爱吃的。
欣喜的落座后,温青园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填饱肚子。
许是饿极了,温青园的动作也不似以往那般优雅。
可到底是名门出生的闺秀,都是经过礼仪调教的,哪怕再不优雅,与先前那几桌的人比起来,也还是要胜他们一筹的。
“小嫂嫂,你慢些吃……先喝口水,别噎着了……”
“嗯,谢谢。”
温青园头也没抬的道了谢,接过水喝下后,刚要拿筷子继续,意识到了什么,她又赶忙放下了筷子。
末了,她还不忘优雅的擦擦嘴。
“怎么不吃了?”傅容澈见她突然停下筷子,不免蹙了下眉。
“不吃了。”温青园捂着嘴摆了摆手,脸上有些愁容,“自打有孕以来,我便时常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一日嘴巴也不见停的,再吃下去,我的身材都得赶上咱们府里的胖嬷嬷了。”
傅容澈挑眉,眼底落下一丝了然,半晌,他笑道:“不打紧,有肉,抱着舒服,况,我也不嫌弃。”
温青园闷闷的扔了记刀眼给他,没做声,而是侧首看向了一边。
默默地对上温青园转过来的水眸,金小公主缩着脖子打了个寒噤。
她怕自己说错话,惹的温青园心里难受,硬是咬着牙没说话。
“金小公主见了我怎的是这副模样?我今日看起来很吓人吗?”温青园挑眉,好笑的问她。
卫姬惊的一哆嗦,伸手就拽住了卫良的袖子,用仅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向他求救:“三哥,三哥,怎么办?我怕说错话!你快帮帮我!”
卫良闻声,斜眼瞧她,嘴角噙起一抹玩味儿:“你以前不是鬼点子最多?现在怎的连话都不敢说了?嗯?”
“那不一样!小嫂嫂现在心情不好,我怎么敢乱说话,万一说错了,她又难过,澈哥还不得把我脑袋拧下来啊!”金小公主边说着边尴尬的冲温青园扯了扯嘴角,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金世子和小公主这是背着我们在打什么哈哈呢,站在我身后也不说话,莫不是在计划整我不成?”温青园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二人,水眸里浅笑肆意。
“右相夫人说笑了。”卫良打开手里的折扇,掩面轻笑:“是傅兄说,你有事寻我,凑巧我又瞧见了夫人下楼,便跟着一道下来了。奈何右相夫人吃的太香,我又不忍惊扰,便只得等你吃完,再问你。”
温青园故作惊讶的点了点头,好半晌才语带歉意的道,“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望金世子大人有大量,勿要与我一般见识。”
“不会。”
卫良眼角噙着笑意,象征性的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微风带起了他肩上垂着的少许青丝,配上那一身似雪白衣,宽肩窄腰,俨然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谪仙模样。
香卉惊诧的瞪着宛若铜铃的大眼愣是瞧得痴迷了。
卫良不经意间瞥眼,恰巧就瞅见了一脸花痴的香卉。
嘴角按耐不住的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刹那间,卫良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他家香卉这是被他的这副皮囊给吸引了啊。
虽说肤浅了些,可好歹她也有瞧他瞧的痴呆的时候了。
换做以往,从来都只有他看她看呆的份,偏生那没良心的丫头还浑然不知。
咦……
温青园望着跟前,蓦然弯唇,笑的宠溺的男人,心间霍然升起一丝疑惑。
她绝对不会没有自知之明的以为这男人是在对着她笑的诚挚宠溺。
顺着他温柔的视线望去,温青园心里的疑惑登时不攻自破,随之一起烟消云散的,还有她心里那颗一直悬在半空,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大石头。
虽说她先前已经找卫良谈过话,也得到了他的承诺,可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对香卉的担心。
卫良这人打出生起就生活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无论从那个角度瞧,他俨然就是一头城府颇深的腹黑狼。
而她家香卉又是从小就没个坏心眼儿的主儿,在卫良跟前,单纯的跟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似得。
她怕就怕在卫良到底只是图个新鲜,那到时候新鲜感一过,香卉又该何去何从。
可如今看来,她的担忧貌似是多余的。
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个人,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眼睛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卫良看着香卉时的眼神,最是纯粹清澈。
很明显,里面除了爱,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不像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