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良的话就像那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趾尖儿,浇的她里里外外都冰凉无比,连带着心里绷着的最后那根弦,也在这一刻猛然断裂开来。
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香卉的眼角已然泛红。
半晌,她才张嘴声音恹恹的道:“还能如何……女子的贞洁便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可今日我却被那么多人瞧去了身子,日后我定是找不到夫家了,且还要受着外人的白眼儿,我除了一死,别无他法。”
黯淡的垂下眸子,香卉的眸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与悲戚。
世人那般看重女子的贞洁,今日这事儿即便是外人不曾知晓,她自己心里也总是有个疙瘩在的,日后就算是有人愿意要她,她也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被人看去身子,那是怎样大的耻辱……
似是早就料到了香卉会这般说,卫良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脑袋,而后,他又像是随意问出口的一般,张着眸子瞧着香卉,语气清冷寡淡的道:“除了死你明明就还有一个方法可行,怎的就成了别无他法了呢?”
“呵,还有方法……”香卉忽的嗤笑出声,眼底划过一抹伤感:“是啊,明明还有一个办法,可那法子,有或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素不相识,你又会娶我吗?再说了,即便是你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啊。”
“为什么?”卫良抿唇,眉宇间是一片带着愠色的惑意。
“哪来的什么为什么啊。”香卉突然就有些嫌弃卫良了,明明长着一张挺聪明的脸,怎的这些还要问她呢。
“首先,我们素不相识,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妻妾,甚至是你的名字,你是哪儿人,家中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其次,即便我们今日是第一次相见,可我也看得出来你的身份不低,许是哪家大人的公子哥儿吧,可我不过是相府的一个小丫鬟,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不会生出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念头来。
最后,就算我只是个相府的小丫鬟,可我也不是一个认命之人,我家夫人很久以前便同我说过,人,即使是被世人所瞧不起也绝对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所以我宁愿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不想去官宦之家做他人的妾室。”
顿了顿,香卉又弯起了嘴角自嘲地笑了:“许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或许以我这样的身份,连妾室都做不了,最多是个通房丫头,一辈子无名无分……”
拉长了尾音,香卉下意识的就想去看卫良的表情,结果还才偏了点脑袋,卫良就开口了。
被吓得一激灵,香卉忙把头转过来,若无其事的瞧着旁处。
香卉的小动作被卫良全然收进眼底,微微扬起嘴角,他却是没把香卉方才说的那番话听进心里去。
“首先,我叫卫良,‘卫尉足名姝’的卫,‘良辰美景’的良。今年,二十有一,家在大北国,家中兄弟较多,未曾娶妻生子,更无妾室和通房丫头,且……”拉长尾音,卫良一双好看的眸子微微弯了。
稍顿片刻,他才又扬起了嘴角淡淡道:“我也不觉得你有哪里配不上我,就冲着你方才说的那些话,在我心里,你的身份便已然是高了许多档次了,比起外头那些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样看得通透的,无欲无求的。”
比起外头那些个贪慕虚荣的女人,我倒是更喜欢你这样看得通透,无欲无求的……
满目震惊的对上卫良染着几许笑意的眸子,香卉只觉,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卫良说的那番话。
少女的胸腔下,那颗从未动过情欲的心,微不可微的轻颤了一下,不知不觉间,似是有什么东西瞧瞧冒出了头来。
“如何?可要考虑考虑这第二个办法?”
邪魅的勾起唇角,卫良的眼底满是柔情,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丝诱惑的意味儿在里头。
从未尝试过那女情爱的香卉,被卫良眼底的那抹柔情看的浑身一僵,旋即便羞红着脸,起身急急地跑了出去,捂着脸颊蹲在了外头,任凭卫良怎生哄着劝着,她都不肯再进来。
本想着起身将她抓进来,可尝试了几轮身上还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卫良只得放弃,而后眨着无辜的眼,瞧着外头蹲着的小女人……
另一边儿,东方泽火急火燎的抱着虚弱至极的温青园,运着轻功一路跳到了侯府他住的院子里。
心急地落地,东方泽连口气儿都没来得及喘便抱着温青园直奔他的房间。
正拿着扫帚扫着地的小厮,听见动静忙不迭抬眸,便瞧见了自家小侯爷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无视小厮震惊的神情,东方泽声音里带着些怒气,张嘴便冲着小厮吼道:“瞧什么瞧,还不赶紧去将府里前些日子请来的大夫叫来。”
被东方泽的一声怒吼激得身子一颤,那小厮忙白着脸丢下手中的扫帚,弯着腰应声跑了出去。
霸道的踢开拦在跟前的木门,东方泽一眼都未曾施舍给那被他踢得四分五裂的梨木门,抱着温青园便直奔大床,而后掀开被褥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了上去,末了,他还不忘体贴的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一副体贴至极的好男人模样。
这若是被不明真相的人瞧了去,怕是都要认为这是一位极为疼惜自己妻子的好丈夫了。
随后赶来的金小公主和春蝉立在床边,瞧见大床上,面色苍白的温青园,面色皆是一变再变。
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春蝉咬着唇,不过片刻,又是流了一脸的泪水。
少顷,方才前去寻人的小厮也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年过古稀,背着药箱的老头儿。
气喘吁吁的被小厮拉着跑进房里,那老头儿气都来不及喘,便又被东方泽一把扯到了床前。
“老头儿,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你必须将床上的这个女人和她腹中孩子的性命保住,若不然,我便将你活埋了给她陪葬!”
大惊失色的怔了怔,老头儿顿时被吓得冷汗直流,也不敢耽误,慌忙的打开药箱取出布条儿来放在温青园露在被褥外头的右手手腕上,而后他也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温青园的脉搏上。
号了半晌脉,那老头儿紧皱着的额角处,冷汗已然开始转移阵地,划过那早已被汗水沾湿的衣襟,直直地往地上滴了。
颤抖着收回手,那老头儿已然是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见状,东方泽的心都悬了起来,张嘴便冷声吼道:“今日你若是治不好她,我东方泽便说到做到!绝对不会让你活着出这侯府。”
吞了吞口水,老头儿及时收住了险些出口的那句“小侯爷还是准备这姑娘的后事吧。”转了个弯儿,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侯爷放心,老夫定当全力以赴!”
“去他娘的全力以赴,老子要你必须救下她和她腹中的胎儿,你是听不懂人话不成?”猛地踢翻身侧的圆木桌,东方泽的情绪已经逐渐接近暴走的边缘。
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大,且还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有夫、有喜、不待见他的女人……
猩红着一双眸子,东方泽恨恨的将握成拳头的手打相腿边的木椅,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愣是将他折腾的难受万分。
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抱着捉弄这女人的念头才开始靠近她的,可如今他倒是更像被捉弄的那一个。
那边儿,老头儿颤抖着一双手从药箱里抽出了一个包着针灸的布袋儿,蹙着眉头挣扎了许久,他才咬着牙解开了那捆着布袋儿的绳子,快速的从中取出了几根针来往温青园的手上、脸部、脑袋上一一扎去。
被针扎进去的瞬间,温青园紧闭着的眸子无意识的动了动,干枯的喉咙里发出一丝难耐的轻响,随后才又缓缓平静下来。
可床边立着的那三人却是因的她这一声轻哼,险些两眼一黑,晕过去。
将针全数扎进温青园的身体里后,那老头儿又转身在药箱里翻出了一个小锦盒。
起初拿起锦盒的时候,他显然的万分不舍的,可是在自己的小命和锦盒里珍贵的药丸里权衡了一二,他果断的选择了保命。
咬了咬牙,他也不再肉疼,只见他吩咐春蝉去倒了杯水来,随后便打开锦盒取出了里面的药丸,将它果断的塞进了温青园的嘴里,而后,再吩咐春蝉将水给她喂下。
含着嘴里的药丸,温青园痛苦万分的皱起了小脸,直到嘴边有了些湿意,她才猛地松开皱着的小脸儿,下意识的微微启唇,仍由春蝉将水喂给她。
就着水将药丸吞下,温青园便不再有动静,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开来,只是那苍白的小脸儿却还是没有一丁点儿血色,白的让人心慌。
就好像下一秒,她便会化作天神,离了这让她心烦万分的人世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