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事情真相如何?

苏晋安长叹口气这才向王宿歆解释道:“想来你也学过,人的大脑在受到严重的刺激后,记忆就会有所影响。好比人通过遗忘不好的经历来保护自己。但是如果一个人小时候受到家暴和虐待,由于那些记忆非常痛苦,深刻到难以忘却,就会出现记忆的扭曲。而这种扭曲分为‘封闭’与‘更改’两种。”

“我明白,”王宿歆打断他,“所谓封闭,就是记忆出现断层。有关于这一段受虐的记忆会被全部保留在记忆深处不加理会,仿佛这些事情不曾发生。而所谓更改,则是对于记忆有某种扭曲或是修正。就比如罗警官认为我杀人了,但是在我看来,我真是遇到了怪物。”

苏晋安满意地点点头。眼神里仿佛有一种名师对高徒欣赏的意味儿。

“如果记忆被‘封闭’的话,很可能导致失忆症;而如果记忆被‘更改’的话,就会是多重人格障碍,也就是人格分裂,更严重的,还可能出现幻想症。”

苏晋安停顿了一下。向王宿歆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这也是我要向你确定你学医和对杀人记忆的原因。我基本可以确定,你患有人格分裂症。我不能确定你是你了。”

罗家文闻言一怔。

人格分裂症?

也就是说现在的王宿歆,未必就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想到刚才粗暴的态度和不予置信的傲慢,罗家文还是颇有惭愧的。他向王宿歆劝慰道:“抱歉王先生……刚才可能有些误会……”

沉默。三个人各怀着心事。

放映间安静下来。或许连心跳声,也在沉默里隐约可闻。录像带停转很久了,只剩下白噪声,清晰。

“要不要再看一次录像,也许能够想起些什么来。”罗家文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压抑的环境,率先出言打破僵局。

他是实干派,总归不愿意这样毫无目的地虚耗着。苏晋安把手搭上罗家文的肩:“老罗,别逼他了,再怎么看也是无用的。因为他不是那个人。”

苏晋安其实有些相信灵魂这种东西。在他看来,人格分裂症根本就是一个身体里寄宿着两个灵魂。既然有两个灵魂,在某种程度说,他们恐怕连同一个人都算不上。

当一个人犯下滔滔罪行的时候,也许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全然不知。

无论无罪释放或是对两人共同拥有的这身皮囊施与刑罚,似乎都不甚公平。他一时也想不到万全对策,毕竟讨论对精神病人的刑法措施,这似乎要涉及哲学的范畴了。苏晋安决定把这些想法抛诸脑后。

王宿歆总觉得整件的事情逻辑有些奇怪。他知道在这个逻辑链条有一个关键的节点,一经打通,必然如天朗气清开云见月。但是于万千纷繁思绪中,他始终做不到抽丝剥茧,找出那关节。

“我要回去。”王宿歆语气坚决。“暂时不着急回监狱那边。我刚刚通知了典狱司的领导,你可以在这边接受更系统的检查了。”

罗家文双掌舒开,平举下按,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也是意在缓和一下自己烦躁的心神。

王宿歆像见了鬼了似的看着盯着罗家文数息。旋即失笑。其神情恍若失心疯,颇有点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味道了。

苏晋安和罗家文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正在两人纳罕是不是该采取一些强制措施的时候,王宿歆却突然收止住不笑了,仿佛后面的笑声被他生生吞进肚里。就像是一列风驰电掣的和谐号车组,在即将冲出轨道的时候,竟于刹那间完成制动,停在了弯道前方极近的位置。

那种诡异的收束,既是好笑又是瘆人。啧啧啧。王宿歆咂咂嘴。“我是说,要想想起来什么,我得回到案发那天去。去见一见,那个‘我’。我要知道,那天在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宿歆如是说。

“太好了!你既然这么配合,便可以让你见医生接受治疗了。”罗家文转惊为喜,与苏晋安相视一笑,颇满意地向王宿歆点头示意。

“什么?”王宿歆闻言一愣,转头看向苏晋安,“我不是一直在和苏医生讨论病情吗?”

“你已经找到了自己记忆的盲点,也对自己的精神状况有了初步的认知,现在只需要让你去和真正的医生谈谈就好了。”苏晋安向他打个响指,语气轻佻而欢快。

“哈?”王宿歆反应落后半拍,不明就里道,“你们怎么忽然就——”

王宿歆并没能惊呼出口,便已经眼前一白,又一次全身陷在濛濛水雾之中。接下来,接下来王宿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去!还来啊?有完没完了?

答案自然是有完的,而且到此刻,已经完了。

呲呲呲。白噪声入耳。录音机的转轮开始转动进入录盘前奏的那种声音。

再睁眼,头顶的冷光灯发出一道刺眼白芒,扎得王宿歆双眼生疼。他闭上一只眼,微微侧着头,以适应这忽然明亮起来的灯光。王宿歆半偏着身子打量起他这一次身处的环境。

他正坐在一张矮小而逼仄的椅子上。椅子似乎颇有些年岁了。他只需轻微晃动,整张椅子变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来。

他双手被手铐锁死,固定在身前与椅子相扣的横木板上。双腿置于木板之下,虽然不能看见具体情形,但他能够感觉得出,自己的双腿是被某种类似皮带的东西捆紧于椅子上的。可以说,王宿歆的身体以腰为界,被以一种近乎反剪的姿势加以固定。

尔后,王宿歆略略颔首含胸向自己身前打量,果不出所料,他正穿着某种蓝白条纹相间的囚服。

他身在的房间不大。

墙壁是柔和的淡蓝色漆成的。他身后大约是一张床。

床边的角落里有一个马桶,时时散着恶俗的味道。不是那种忍无可忍的,却也绝不好受。房间并不完全封闭,抽水马桶斜对面有一道锁死的铁门,门的下段开了一块小翻板,估计是用以给房里送饮食的。在门对面的墙上开了小窗,不过窗口很高,依王宿歆的体格,大约只有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才能勉强够到。并且窗户上有四道铁栅栏。

月色入户,被铁窗撕得粉碎,一片片儿扔在地上。凄凉。

他面前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杂物。

左首是一摞文件夹,许多纸业从文件中滑落,吊在半空,文件夹则是毫无章法地乱堆作一气。

桌子左首上有几部心理学和精神病理学的书目,书脊上都贴有某种图书馆的标识。桌面正中为数不多的开阔地中,摆了一瓶墨水,一只笔架,笔架中插着一支钢笔。

而笔架下还有另一支连笔帽也不见了的派克金笔半躺着,任它墨水风干。台灯就靠着笔架。另有一个相框,里边的照片倒是泛了黄,只看得出一男一女一条狗的大致轮廓。想来应该是桌子的主人十分在意的东西。

其余的便是一堆杂物了,好比散落的零食碎屑啦、电水壶啦、几个意义不明式样不一的小盒子啦,都一股脑挤在本已不十分宽绰的空地里。在杂物掩盖下,可以看见一台录音机,老式的。介乎笨重和轻便之间。更好笑的是,桌上还有一株插在酸奶瓶内养活的绿萝,以及几样类似于暴力熊挂件之流的饰品玩具,与环境整体肃穆、阴森的氛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