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山不容二虎

“娘娘,奴婢发誓,绝不是奴婢所为!娘娘,秋娥跟随您这些年,若有谋害早就下手了,望娘娘明鉴!”

秋娥指天起誓,信誓旦旦,一张满是脓疮的脸皱起来格外的丑陋。

容贵妃懒懒散散地睨了秋娥一眼,入宫三年,而今方当宠,隐忍沉寂,她深谙为妃的道理,人心是会变的。

“下去吧。”

容贵妃轻轻一句,不再看秋娥。

秋娥满腹地话语,哽在喉咙无法言说,娘娘这到底是信了她?还是不信?

她摸不准主子心思,起身将床榻边的玫红色帐子缓缓放下来。

景溪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容贵妃身边的人都将彻查。

安檀心安理得,倒是没查出什么,秋娥哭天抢地,仍旧是头号怀疑对象。

这日,安檀正安排着女婢分配照顾容贵妃,盛夏的天,已经将凉席发放,这会儿宫娥碧玉瞧着安檀钦点账目,往前蹦了一步到她跟前,“安公公,贵妃娘娘寻你。”

“这就去。”安檀应着,放下账本,走开两步,复又撤回到碧玉身侧,指尖勾着碧玉的下巴,冲着碧玉炸了眨眼,“小丫头,最近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呀!”

碧玉懵着,小脸泛红,安檀已经负手离开,脚步轻快。

正殿里,秋娥收拾着脏衣服,塞在木桶里,正准备去浣衣局。

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缘由是秋娥平素里将养惯了,做做粗活炼体。

炼体?

这样练下去,小命都没了。

秋娥垂眉耷眼地从她身边走过,甚至提不起精力和安檀作对。

安檀回过头注意到,秋娥的后脖颈满是红疹子,手上磨破了皮,看样子,做杂活免不了受苦受累。

她心如止水,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怎么可能心慈手软。

一山不容二虎,在这景溪宫,不是她死就是秋娥亡!

“小团子。”

芙蓉屏后懒洋洋的呼唤,安檀挺胸抬头,捋了捋门襟,笑容堆在脸上,俯身前行,“娘娘。”

“小团子,今日皇后生辰,御花园夜宴,你带着这观音送子图觐见,本宫身子不爽,就不去添堵了。”

画卷交到安檀手上,明明很轻,安檀却觉着如千斤顶般沉重。

皇后入主东宫五载有余,只有俩公主小棉袄,前些年,大皇子生母沐婕妤坠湖,这才过继膝下。

虽然,以长为尊,毕竟不是亲生骨血。

容贵妃这表面上是为皇后祈福,实则是个损招。

恐怕,当时身中红花毒,也一并推到皇后那去了。

出了景溪宫,安檀一个头两个大,太监总管之死,她在后宫混了个眼熟,这次若被皇后惦记上,日子不好过了呀!

思前想后,安檀去了趟前庭校场,寻摸了一把马鬃毛粘在眉毛上,顺便在脸上点些许的红疹子,障眼法之下,粗狂丑态和平素里白白净净的样还真大相径庭。

做好了这些,安檀大摇大摆地揣着画卷到了夜宴。

琴瑟齐鸣,丝竹阵阵,宫灯的暖光中,皇后就坐在长亭里,只觉得肤若凝脂,顾盼生辉,看不清眉眼。

宫中半数嫔妃悉数到场,皇子公主更是众多。

安檀埋着脑袋站在亭下,双手奉上画卷,“奴才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容贵妃身子欠佳,特命奴才送来这金蝉寺开光的观音送子图于娘娘,愿娘娘青松常在,福如东海。”

做下人的,是没资格瞻仰天颜的,回想起来,安檀一生在宫闱,连皇后的面都没照过。

她也想瞧瞧,容贵妃宠冠后宫,皇后还能屹立不倒分庭抗礼,到底是何绝色。

但是她不敢,人微言轻,这送子观音图,简直就是她的催命符箓。

“雪儿,取来本宫瞧瞧,容贵妃有心了。”

温温软软的声音像是三天没吃饱饭,安檀心头一紧,身体更是僵硬如石。

皇后当场查看画卷,是生气了吧?

她忐忑不安,便有宫娥至前来,接过她的画卷。

安檀至始至终未曾抬眼,却突然听得宫娥一声呵斥,“大胆!竟敢侮辱皇后娘娘,来人啊,拖出去斩了!”

嗯?

安檀不明就里,侍卫扣住了她肩胛。

一抬头,婢女雪儿手里的哪是什么送子观音图,分明就是笨拙的笔墨,画了只粗鄙的乌龟。

安檀脑子里嗡嗡作响,自然也看到了皇后消瘦的脸庞,狐狸眼,淡薄的唇,不愠不怒的,却透着疏离感。

容贵妃坑她?

不!

容贵妃何须往自己身上招惹是非?

自出了景溪宫,这画就在她手里,寸步不离。

是皇后……

安檀脑子转得飞快,当下急忙伏跪在地,“皇后娘娘息怒,此画与容贵妃娘娘无关。”

“无关?”皇后眯了眯眼,这小奴才倒是挺护住!

“是的。”安檀心慌意乱,俯首在地,只能看见身下的一片地砖,颤抖的声音回答道,“这……这不过是奴才的随笔,冒犯了皇后娘娘。”

“我看,你是存心让本宫难堪!”皇后秦氏早就听闻景溪宫有个奴才,乃是容贵妃的救命恩人。

正好拿这奴才开刀,让容贵妃知道,这后宫谁才是主子!

安檀硬着头皮,语速飞快,“皇后娘娘,奴才愿为娘娘现场描一幅丹青,戴罪立功!”

她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死!

或许可以拖延点时间,若容贵妃得知消息,保她小命,最好不过!

“丹青,你个小奴才何德何能?”秦氏冷笑,倒也生了兴趣,猫捉老鼠,最重要的不是战果,而是折磨敌人的过程!

她摩挲着艳红的丹寇,冷笑,“起来吧,雪儿,笔墨伺候。”

再给他两刻钟的时间,看他怎么死!

最好,容贵妃能到场,若保小太监,一并问责!

安檀长舒了一口气。

后宫苟延残喘的上辈子,琴棋书画,她可是练就得炉火纯青。

画卷铺开,文房四宝。

安檀手持着狼毫笔,一众皇子,公主,好奇地凑在身边观望。

皇后单手支颐,居高临下,冷漠中带着衿贵,安檀笔尖染墨,下笔如有神,线条流畅,轻重恰到好处。

“唔——”

孩童们看得拍手叫好,却没人注意到,御花园中的梨树后,男子幽深的眼,沉冷地锁定着安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