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傍晚,红墙似泼了血。
景寿宫院前的风铃被秋风吹得清脆作响,打扫内院的小太监头戴羽翎帽,坐于台阶,撑着笤帚打瞌睡。
“小团子!小团子?”
沙哑的声音在背后,惊醒了圆脸的小太监。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偏了偏脑袋,看到的是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
“汤公公,有事吩咐吗?”小太监声色软软的,人也细皮嫩肉,一双眼睛更是宛如水杏一般。
“容妃娘娘传你,还不跟我去拜见?”汤公公尖声尖气,人倒是温和笑着。
“好。”
小太监起身放下笤帚,中规中矩跟在汤公公身后。
“小团子,你说你也真是好命,容妃娘娘遇刺怎地就被你给撞见了,容妃娘娘这去内务府要了你,你以后跟着娘娘,再也不必打扫景寿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呢。”
汤公公说着闲话,转眼到御花园,穿过御花园便距离景溪宫不远了。
天色愈发暗了些,斜阳西下,月上枝头,一盏八角宫灯在汤公公手中随着步伐晃晃悠悠。
“谁?”
忽然,在前的汤公公驻足,往井边望,似乎受了惊吓脸色煞白,“小团子,你去瞅瞅,那边怎么有动静?”
唤小团子的太监耷拉着眼皮子,懒散地揉了揉鼻尖。
“还不去!”汤公公叫他不动弹,沉声催促。
小团子这才不情不愿迈开脚。
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落叶在脚下碎裂,他距离井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借着影子能看清,他背后还有一个人,正抬着手,似要推他一把。
上辈子,他就这么溺在这口井里,高烧不退,成了哑巴,在宫中被欺凌虐待致死!
小团子粲然的眸子條然黯然,挑高了尾音惊呼,“汤公公,井里有人!”
汤公公布满黄斑的手就在他背后,听他诈唬,触电般抽回,故作镇定反问,“人?井里怎么会有人?”
汤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小团子眼珠子一转,夹着一丝狡黠,“您瞧仔细咯,真的有!”
“哪?你这小东西,净胡说……啊!”
“噗通……”
水花四溅,汤公公的呼救声在井底响起回音,“你个小兔崽子,救命……救……”
小太监站在井边,收回罪恶的双手,猫腰往井里探,“汤公公,我都告诉你里面有人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井里的人,不就是他老人家吗?
“你……你,还不救我,我……我可是太监总管!”
是啊,太监总管,皇后走狗,就因为他救过当宠的容贵妃,皇后就想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老天爷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好不容易等来升迁的机会,就只能到地府享福了。
“救……救我……”
井里扑腾的水声渐若,小太监冷笑一声,这才闲庭信步地往回走,边走边有气无力地吆喝,“不好啦,汤公公沉井啦,不好啦,来人呐……”
太监总管汤德玉死了,失足坠井溺亡。
——
景溪宫。
小太监站在殿中,富态的美人翘着兰花指捧着热茶,细致地从头到脚打量他。
比起五大三粗,粗鄙之态的太监,这小团子生出一副女娃像。
肉乎乎的脸,细皮嫩肉的,细眉不描而脆,唇如三月桃花。
“小团子,你多大了?”容妃盈盈笑着,前日宫中潜伏刺客,她恰巧遇见,随从成了刀下亡魂,若非小太监护着,拖延到侍卫赶来,她恐怕已身葬皇陵。
小太监半敛着眼皮子,细长睫毛浓密卷曲,始终福着身,“回娘娘,奴才今年十六,入宫二年。”
“好,甚好,日后你便留在景溪宫,替本宫搭理内院。”
容妃体态丰盈,举手投足透着难以言说的韵味,“去吧,秋娥,你领他安置去。”
秋娥乃容妃的贴身宫女,深得容贵妃信任,做事果断麻利,废话不多说一个字,半个时辰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了小团子。
小团子不卑不亢应着,住所就在偏院,独门独间,两进门,前厅摆着圆桌椅子,内室放着床和橱柜,还附带洗澡的浴桶。
完美!
小团子禁不住咧开嘴傻乐,二年来,为避开那群死太监,十天半月才能洗一次澡,冬日还好,到了盛夏一身臭汗还得悟出痱子!
他安檀总算熬出头了!
趁着容妃还未使唤他,事不宜迟打了热水,这就美美地泡泡澡。
揭下帽子,如瀑长发披肩,脱下花衣,一层层的白布在胸口裹了一层又一层。
“憋死姑奶奶了,呼……”
脱个精光,胴体曼妙,女性象征更是一览无余。
想来两年前嗜赌如命的老爹要将刚及笄的她卖给红楼,正巧内务府招太监,她耍了个小花招冒名顶替入了宫,蒙混净身,谁想,一入宫门深似海,想要脱身难上难。
不过,也还好……
温热的水浸湿了肩头,氤氲扑在脸上,让她肉感满满的面庞似上了胭脂。
好歹在宫里能吃口饱饭,只要保住小命,说不定往后真有荣华富贵呢?
正当她畅想未来,突然,门开了。
“谁啊?”
安檀下意识地双手护胸,汗毛倒竖,怵惕地盯着前厅。
她记得她拴住门的,难道容妃早就怀疑她的身份,叫人来查?
心慌意乱,屋子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错了?
安檀不禁怀疑自己的一双耳朵。
久久,悬在喉咙的心脏渐渐落下,一双手突然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男子低沉地警告,“别动!”
“去,那边搜!别让他跑了!”
屋外脚步声凌乱,安檀瞳孔紧缩,不是吧,又让她遇见了刺客?老天爷还想二次回收她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