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里,陈思静双手把束脩礼物高举过头,朗声道:“慧明师太,请收我为徒。徒弟日后必定谨听师父教诲,用心学艺,厨艺求深,不为奸作恶,同门终身有爱,视师如父,永记师恩!”
慧明看了叶斐然一眼,叶斐然轻声请求:“她是我从小一起到大的朋友……我知道这很不合江湖规矩, 还请师太破例。”
陈思静的诚心感动了她,慧明既没有不悦,也没有表露出其他感情,只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块学吧。”
叶斐然和陈思静偷偷地交换了个眼神,彼此欣然一笑。
更衣、净手,叶斐然说:“稍等一下,我穿个围裙。”
她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一件围裙,那围裙用薄牛皮做成,防水防滑,胸前有兜,方便揣小物件,十分方便。陈思静一看见就说:“这可是好东西,我回头也让相熟的匠人做去。”
慧明合十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玲珑心。请跟我来吧。”
香积厨里十分干净,就连油烟也很少。
叶斐然奇道:“这快到饭点了,为何还不见香气?”
慧明指着唯一的一口锅里煮着的东西说:“小庙以清淡养身修心,平日也就吃一道白水煮豆腐罢了。”
掀开锅盖,说是白水煮豆腐,扑面而来的豆香味,却是勾人馋涎欲滴。
“怎么这么香?”陈思静吞着口水,眼光笔直落在锅里,“怕是用了虾子来吊汤吧?”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施主可不兴张口就来。我们是用香菇和黄豆芽吊的汤。”
慧明从锅里挑了两块豆腐,用小碟装了,分给叶斐然和陈思静尝味。
陈思静一吃之下,笑了:“慧明师太,你可别哄我了,香菇黄豆芽,能把豆腐做出这个味儿来?那我们家也不用做别的菜了,只管卖豆腐去!”
慧明微笑着说:“施主,或者你可以再尝真一点儿,这是什么味道。”
叶斐然说:“这是豆腐本来的味道啊。”
慧明和陈思静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叶斐然身上,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讶。慧明眼睛弯起来,说:“娘娘,请您说一下?”
叶斐然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用高汤,把黄豆本来的味道逼出来,诱发得更香。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早上也是喝的豆浆,并且磨豆浆剩下的豆渣也不会浪费,敷在手上、脸上,能让肌肤细嫩,保持灵活,更好地烹饪。”
很少有人知道,豆渣是去角质的佳品——只是不能常用。
慧明笑意更浓,说:“娘娘聪明伶俐,着实是天赋惊人。没错,花神庙追求的就是素菜的原味,平日吃这些素斋,是为了让舌头始终保持一种灵敏,好能辨别出之后烹调的素菜里的味道来。千汁万酱,百菜百味,只有知道食材原本的味道,才能一口就吃出成品菜哪里欠缺火候,哪里味道不足,哪里又发挥得好或者不好。”
叶斐然和陈思静,都听得入了迷。
陈思静兴奋地说:“那么今天我们学什么呢?”
慧明来到案板旁边,说:“先从刀工开始。”
陈思静说:“唔……常规操作。那么我们切啥?”
慧明道:“蓑衣黄瓜。”
……
午时过后,叶斐然和陈思静面如菜色地回到王府。一进门,春分殷勤地道:“两位才回呀?午饭用了没有?这边刚做了脆脆的拍黄瓜,酸辣开胃,要不要尝两口?”
不料,一听见“黄瓜”俩字,叶斐然捂着嘴巴就开始干呕。
陈思静好点,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别跟我们提黄瓜俩字……”
春分纳闷了,薛长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嫩黄瓜生啃着,咔嚓咔嚓的爽脆得很,说:“黄瓜怎么啦?”
好了,这下连陈思静都一块儿干呕了。
……一阵小小的混乱后,叶斐然吃着自家卤的鸡爪子,比比划划开始诉苦:“切了整整一筐黄瓜!经纬必须相连,手提不许断!我的虎口都麻了,闻到黄瓜味儿就想吐!”
陈思静说:“学艺是这样的了,我平时只羡慕店里大师傅刀工利落,原来背后都下过苦功夫的。听说这蓑衣黄瓜只是基本功,往后还得切火腿、切冬菇,最后到切嫩豆腐。姐们儿,没啥好说的,往后好好练吧。”
虽然嘴里叫苦不迭的,俩年轻女孩倒谁也没有中途放弃的意思。
就这么学将起来,也不过小半个月功夫,已进步到切豆腐了。
这一日,慧明拿了两块老豆腐出来,一人一块,放在了叶斐然和陈思静面前:“把它们切薄片吧,厚薄不许超过你们眼前的牛皮纸。”
她们面前,放着一张用来做参照的厚牛皮纸。
叶斐然一愣,说:“师父,我们这么快可以切豆腐啦?”
慧明道:“差不多了。”
陈思静说:“可是我听我家酒楼的大师傅说,他们是切了一年蓑衣黄瓜,才开始切火腿的。我们这儿用的柔软的鸡腿菇取代了火腿……那时候我已经觉得很快了,现在一下子就到老豆腐了,会不会太过冒进了些?”
慧明微笑着说:“思静,谨慎是好事。然而凡事过犹不及,过于谨慎反而成了裹足不前,拘于经验更是食古不化。每个人进步的速度不一样,有的人切了三年还在切黄瓜,有的人却只需要半个月,就可以开始切老豆腐了。这取决于你的心够不够定,知止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自可福至心灵,心手归一,进步神速。”
陈思静还迷迷糊糊的,叶斐然却懂了,笑道:“这是孔夫子因材施教的道理。我看过一本话本儿,讲的也是两个人拜师,男孩儿很笨,女孩儿很聪明。他们的师父,就分别教了很笨的那个男孩儿刚猛有力的‘降龙十八掌’,教了很聪明的女孩儿‘逍遥游’和‘打狗棒法’。最后他们俩成了夫妻,一起守在襄阳城里抵抗胡虏。”
慧明含笑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斐然你脑瓜子动得快,道理明白得多。手底下的功夫却没有思静到家,得静下心好好练。”
随着朝夕相处,日渐熟络,慧明对叶斐然称呼也变了。
叶斐然冲着陈思静做了个鬼脸,继续收心凝神练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