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轻轻拔出梅花针,眼睛看着老人明显褪下了不正常红润脸色的面孔,小嘴微微上扬。走出赶山客苗泽人母子俩住的客房,在外头白老鼠似的转圈圈的苗泽人,迎了上去:“夫人,我娘身上的毒祛除了吗?”
叶斐然说:“水银的毒性还不深,幸亏发现及时。要是再拖个一两天,毒性进了内脏,就神仙难救了。”
大大松了口气,赶山客苗泽人那皱成“川”字的眉头,又松开了一些,甚至挤出个不自然的笑容:“没想到夫人是神医,亏得夫人仗义出手……真不知道该怎么多谢夫人才好……”
摆了摆手,叶斐然说:“不必客人,结善因得善果。那个荷包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这也算是我报答您的恩情。”
伸长脖子,朝楼梯口方向看了又看,说:“出去了这半晌,相公也该回来了。”
苗泽人说:“您刚才写下了药方,我说我去买药,你只是不让,还得劳烦您夫君跑一趟,却不知是何缘故?”
“苗相公请勿见怪,我不是信不过苗相公,而是另有原因。”叶斐然说,“我的药方里,需要用到的几味药材十分昂贵,需要到河对岸主城中的大药房才有可能有。俗话说得好,先敬罗衣后敬人,你一身赶山客的打扮,进了那种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大药房里,哪怕口袋里揣着十两银子官票,只怕轮不到你开口说话,就被伙计打发出来了。”
而成甯那一身威仪,容貌更俊朗夺人,自然无碍。
苗泽人垂下头,脑门上冒出汗珠:“夫人心细如发,帮人帮到底,苗某汗颜。”
“不必客气。”叶斐然也不会告诉苗泽人,自己对床上苗老妪用了空间技能拔毒,取出的毒血不但成为了空间里的珍贵样本,而且还增加了许多经验值。
由善因,结善缘。
楼梯口处,轻盈敏捷地,成甯走上来了,他人没到,叶斐然眉梢眼角,已全是笑意,喊着“相公”迎上去。成甯把手里提着的一大包药交给满脸急切的苗泽人,“自己借了炉子来煎,别进了旁人的眼。”
苗泽人道谢都来不及,怀里抱着药,飞奔了去借炉子。
也是这老妪身子骨硬朗,叶斐然的施针加上灌了一服药下去,眼看着就有了起色。苗泽人来到坐在屋角喁喁细语的两口子跟前,长揖在地:“成大人、夫人大恩大德,苗泽人做牛做马报答!”
虚抬一手,苗泽人竟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子。对赶山客那诧异震惊的表情视若无睹,成甯淡然道:“夫人说过不必客气,同样的话我也不说了。苗兄,我只是有一事不明白,你既有能上刀山的一身好功夫,在赶山客里自然也是头挑的,为何落魄至此?”
墨眸内闪过一丝酸楚无奈,苗泽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也是苗某本事不如人,连自己亲娘也护不住。闹到如此狼狈。”
话匣子既然打开,叶斐然很及时地,递上一杯润嗓子的清茶。
苗泽人说:“我们苗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舜王山茶壶坪中。所谓的‘坪’,是我们山里人自己对深山里小块平地的称呼,舜王山延绵八百里,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草帽大的一块平地能种上十来棵稻米,年底收上来一碗糙米,就是老天爷对山里人的恩赐。因此才有了我们赶山客一门,朝山里讨生活。茶壶坪苗家,整村有一千多户,数代经营,总算江湖上的人给面子,算是舜王山赶山客里头一支。”
成甯说:“然而你并非苗家正房嫡支里的人——赶山客苗家正房嫡支,练的是云纵功、灵猿拳、肉眼可辨百毒。不至于你这样一身横练,而且连你娘是中毒还是生病都分不清。”
面孔白了一白,苗泽人低了头,说:“我娘是为了我才受了天大的苦楚……我是孽种,我娘当初,却是正经八百的苗家族长嫡亲小女儿!因我的出生,不光连累我娘被赶到茶壶坪第九层过日子,还让我外公族长地位被剥,郁郁而终。也好在因为如此,茶壶坪被那恶僧洗村之时,我们娘儿俩才和别的小姓人,侥幸逃出生天……”
说起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苗泽人眼睛一阵黯似一阵,脑门上也有汗珠渗出,心有余悸。
床上的老妪动了动,叶斐然应声而去照料,老妪翻了翻身,发出鼾声。
成甯徐徐地问:“那恶僧是什么来路?”
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苗泽人给自己续上水,才定过神来:“实在不知道。真是邪门得很,他们人不太多,也就十来二十号人。那恶僧只盘膝往地上一坐,只管念咒,那些手下就跟地狱恶鬼似的,个个以一打十。而且,他们还带了两门奇怪的铁筒子到山上来。那铁筒好生邪门,石头垒的山墙,百年老木做的山寨大门,那铁筒一响,就碎了……山寨里全是血。然后人就都被他们抓走了,听说,是要到舜王山深处的金菊岭里采金子……对了,那边的金矿,也被抢了……”
只听得叶斐然半边身子都麻木了,机械地转过头,和成甯黑水晶般精光四射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叶斐然和成甯异口同声:“红毛大炮!”
毫无疑问,那个恶僧就是正觉,可是……他怎么会有红毛大炮?
苗泽人说:“那东西叫红毛大炮吗?那是啥?怎地威力如此巨大?”
赶山客说白了,都是一群身手稍好,懂些民间秘术的山民,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是红毛大炮对手?
消息来得多且密集,顿时,叶斐然心情沉重起来。
又给老妪施了一次针,叮嘱着苗泽人好生照顾,有事儿立刻敲门唤成甯。叶斐然跟着成甯,到了他的房间。小脸皱成一团的,落入男人眼中,不禁柔软了心房,伸手把她圈在怀里,轻轻爱抚:“没事的。别想太多了。”
把脸蛋深深埋进成甯心口上,近乎贪婪地吸着他的气息,叶斐然温顺如猫:“嗯……”